這是難度、是限製,但同樣也是既有的界麵送給他的真實細節。
羅南此時仍在那份奇妙意境中,思路明確,靈光不斷。當首筆落下,便是一發不可收拾,不過三五秒時間,輪廓就已經隱隱成型。隨著時間流逝,星圖逐步具象化,顯現成一個踢腿揮臂的跳舞小人。
就像虛腦之前的火柴人,且更加精細;
就像照片上兩位至親可笑的模樣,又更加抽象;
至於那璀璨星團,則被這根根連線分劃出更清晰的層次。在其中心,是舞蹈的人像,而在肩膀、手足、胸口、背後、頭頂、腳底,則約束為八組仍然模糊的結構,就像八枚神秘的符文,環繞周圍。
當然,在這一切的中央,那個跳舞的人像,則是最完整最神秘的那個。
當層次劃出,輪廓完備,那份頓悟式的感覺非但沒有在剛才的行筆中消耗殆儘,反而像是滿月之下的大潮,後浪推著前浪,一層層堆積而上。
不可思議的力量,就從這幅圖形中鼓脹出來,羅南這時候才驚覺,其實這幅圖形、這幅圖形所蘊藏的能量,就在他體內,充斥四肢百骸,遍及發梢指尖,無所不至,無所不在。
正因為如此,幾乎可以將其視為與他重合,從上到下、從裡到外、而且還不受肉身的限製,極致流轉變化之能事,儘情闡釋其形態、音節、情緒和神韻。
而羅南已經知道,這是一個“我”字。
雖然它與世界上任何一種文字都不相同,其三維結構無法進行紙麵書寫,音節也非平常吐字習慣,甚至還涉及到精神狀態、精神層麵種種信息變化,複雜到不可思議。
但將其意義簡化到極至,包容到極至,也仍是一個“我”字!
一個“我”字立於當下,暫不論其形其音,隻那通透明白的意義,便能貫穿始終,推動著羅南,繼續窮究其種種細節,直到那份頓悟式的衝動消耗殆儘。
可直到輪廓分明,內部複雜的結構連線也接近尾聲,羅南心靈中的驅動力依然強勁。
實在是這個文字、這個意義,與多年以來他一直堅守、遵循的理念高度契合,全無偏差。而它所呈現出來的細節,每一個點劃、每一份結構、每一種變化,似乎都早已刻印在他的記憶裡、靈魂中。
這不是開辟新世界,而是尋覓夢裡的原鄉。
待到後來,覺悟、記憶和共鳴已經主導了一切,那份噴薄而出的力量,更像是彙聚百川的大江,層層推進,無有儘時。
在此力量的推動下,羅南已經忽略了所知所感的一切,隻在“我”字之上琢磨體會。漸漸的那些繁複細節也都窮儘,所要觸及的麵反而越來越窄,不知不覺間,他忽地到了某種難以言述的極限,激昂澎湃的力量驟然撞了上堅不可摧的堤壩高牆,轟然劇震,繼而急劇收縮。
虛腦界麵的星空,瞬間塌陷凝縮為一點,與之同步塌陷的還有羅南所有的感知和意識。渾渾蒙蒙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混沌之中,裂隙忽開。
一線穿莽莽,一線通幽明,一線貫有無。
三條直線交錯貫穿,就在那塌縮至極限的原點之上,仿佛一個坐標係,但並不是數學,而是一種直感。
獨特的信息結構,就這樣由點到線,由線拓展成麵,再變成三維空間,並持續流變。在這過程中,夏城內外、周邊海域和荒野,還有生活繁衍於其上的億萬生靈,正層層顯化它們全新的概念。
這些客觀存在的事物、生靈、變化,仿佛是被一位超卓的畫師重新描繪了一遍,呈現出不可思議的生動體態。
羅南的眼界重新拓開,觀照這一切,新奇而怔然。似乎每一個細節中都蘊藏著足量的信息,還有更微妙的東西,就在他靈魂披風覆蓋、觀照的範圍裡呈現。
那就像……就像無數脆弱的氣泡,大多數根本不固定,甚至沒有真正成形,即使展現出了斑斕的色彩,還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大片大片地幻滅,又大片大片地生成。
羅南看著這些,就像在觀睹近岸的起伏海麵。那些推擠生滅的氣泡,以其驚人的數量,確實形成了恍如大海般的宏大規模,並為這個世界塗抹上了眩目至極的色彩。
雖是首次目睹這般奇景,他偏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最終形成了判斷,即使這與慣常的認知截然不同:
這是……精神的世界!
正要再加細觀,忽有峻冷高拔之力,如飛來奇峰,強行撞入,讓這片絢爛的景致,劇烈震蕩起來。此間,熟悉的意念呈現:
“備課很認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