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是真正的博學者,不像章瑩瑩那般隨心隨欲,任意編造,引用的話都是確有其來曆的。他笑著解釋:“語出《商君書》,原話是‘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意思大概就是成就大事業者不會與其他人過多商榷,因為愚笨的人成事之後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智慧的人卻能夠見微知著,提前做出準確的預測。如果智者與愚者共謀,往往會陷於過多的口舌論辯,反而會影響自己的判斷……”
章瑩瑩“嗯哼”一聲:“政治正確在哪裡!”
“呃,其實有點兒道理。”本心裡,羅南還是挺認同這個理論的,他嘗試用自己的邏輯參與討論,“精神濁流確實是不容易控製。上層的情緒意念遠沒有底層欲望紮實穩定,極易受到外在條件的乾擾。”
章瑩瑩白他一眼:“你在給那些官僚做理論支持嗎?”
“恰恰相反。”竹竿和羅南結成了同一陣營,但似乎是在販賣私貨,“我是覺得,這會長和武皇陛下,包括我們的何秘書,還有羅老板,應該參考這句話,甩開某些負擔,更睿智地做出選擇。”
“喂,那邊開會,我老板和會長可也是參與的。”
竹竿嗬嗬笑了兩聲,:“你看會議紀要了?裡麵有會長和武皇陛下的意見?”
章瑩瑩微怔,卻見竹竿倏然止步站定,眼睛直勾勾地刺過來:“沒有,肯定不會有!因為他們不會參與這種低端、無意義的討論謀劃。這裡麵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正確向錯誤的妥協,過人類社會本來如此,他們才不理會罷了……倒是何秘書,現在應該挺痛苦才對。”
因為竹竿的緣故,一行人都停下來,聽他在那裡發起演講:“分會、軍方、政府,這合作三方各有一份立場,各有一種處事邏輯,再細分的話,還能再分出許多,彼此乾擾、影響甚至衝突。所以現在是屁股代替腦子在思考,這種時候請遊老燒龜殼,找高天師起占,讓白先生入夢,都要更靠譜你信不信?當然我們現在有羅老師,事情其實更好辦了——世道改易,想做成事,繞開某些既定規則的話,其實簡單得不可思議。”
章瑩瑩有些驚訝,“嘖嘖”有聲:“竹竿兄,我一直以為你是‘隱士派’,沒想到你是‘推牆派’,還是頂激進的的那種。”
“我是教育派。”竹竿給自己定性,“我相信認知的進步、傳播、僵化和替代,是主導世界進程的關鍵力量。”
羅南眨眨眼,總算想起裡世界存在想讓能力者站到明處主導世界的“推牆派”;也有願意保持現狀甚至再拉遠點兒距離的“隱士派”;還有肆意妄為,不把普通人當人看的“獨尊派”等三種基本立場屬性。
竹竿自述的“教育派”,聽起來像是“推牆派”的一種。再具體下去,羅南不了解、不太懂、也不願再深入。這種帶著政治屬性的東西,從沒有進入他的邏輯認知體係。
在雲端霧氣迷宮的經曆告訴他,輕易涉足一個陌生的體係,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那是規則法度上的排斥,參照虛腦使用說明書的立論,那甚至能夠讓一個無所不能的神明,變成柔弱無力的嬰兒。
他在一個地方作死,已經足夠了。與其考慮那些混沌未明的領域,還不如在更擅長也更喜歡的一畝三分地上刨食吃。
問題是,他想置身事外,竹竿卻早就盯上他了,轉臉便道:“BOSS,你上課的時候,有個名詞我很喜歡。”
“啊?”
“就是你轉述修館主的那個詞兒。”
羅南想了想:“盜天火?”
“沒錯。自從人類誕生以來,我們就麵臨大片的未知。曆史上總有、也應該有那些天才式的英雄,幫助凡夫俗子指明前進的道路。也許是普羅米修斯、燧人氏;也許是牛頓、愛因斯坦;也許是大救星式的政治偉人。他們是領航員,當人類艦隊駛入並征服藍海,這些英雄有的成為學閥霸主,有的則被獻祭在高台上。但那都無所謂,引領人類、至少是一部分人逆天改命,踏進之前想都想不到的新領域、新時代,這就是不可磨滅的成就——BOSS,作為一個天才,你比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更有這份可能。”
羅南“呃”了一聲,不知該如何回應。
雖說章瑩瑩見羅南被捧,也是心下暗爽,可又怕把他吹上天去,徒增壓力,便推了竹竿一把:“喂,聽你的想法,是想把羅老師獻祭掉?”
“我隻是講,在觸碰未知的時候,羅老師領先了絕大多數人。這種時候,我們不依靠他,難道要依靠那些連危險在哪兒都不清楚的渣渣嗎?”
“嗬,這麼說來……竹竿渣渣你好。”
“章渣渣你好t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