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妙的,這個跨年夜,嶽琴竟然是頭一個對他講這句話的人。
羅南的親友圈自有交流群,裡麵是熱鬨,但羅南並未打開;更近的像是姑媽、姑父等人,多半是考慮到他今晚神秘兮兮的“行動”,也未與他聯係;至於裡世界圈子,個個忙成狗,更不會記得這種無聊事。
好吧,雖然無聊,能聽到這一聲也挺不錯。
嶽琴往這邊走了幾步,一直到秦一坤側方位置才停下,眸子略往高德處偏移,點頭致意:“剛剛看到高隊長,總覺得麵熟,然後才看到羅先生您,不然可要錯過去了……你們還要上去嗎?”
確實,在市政廣場事件中,嶽琴與高德打過照麵,而當時高德確實是以大樓保安隊長的身份出現。這種明明隻有一麵之緣,卻能把人的姓氏、職務統統記住的本事,羅南大概這輩子也彆想修煉成功了。
不過嶽琴說話的時候,羅南注意到她身後還有一對中年男女正向這邊投射視線,看年紀樣貌像是她的父母,應該是全家出行吧,可他那個哥哥不在……
這種隱性的交際場合,是羅南最頭痛的事情之一,便乾脆當看不見,隻是乾巴巴地回應:“我有點兒事。”
嶽琴視線往他手腕處一瞥,看到了羅南的暴露在外的手環亂碼表盤,有些恍然,隨即微咬下唇,抬手在胸前合什,作祈求狀,聲音也降了八度:“羅先生,我哥哥也在上麵,和朋友在一起……你要是碰到他再犯傻,千萬不要和他計較,拜托!”
作為一位矜持向的美人兒,嶽琴從來都能擺出清高而得體的姿態。也正因為如此,她的乞求模樣才愈發地動人心弦。
羅南也要承認,看到這幕情形,確實讓人心中愉悅,可最終他也隻是“哦”了聲,並未明確給予答複。一方麵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比較妥當,另一方麵,他感受到了這片區域中某人明顯的情緒變化。
他的視線越過嶽琴的肩頭,在後方那位中年男子身上打了個轉。
中年男子也許是喝了點兒酒,呼吸有些急促,此時正半側著身子,似乎在控製氣息。事實上他的視線一直往這邊瞥,此時羅南視線切過,雙方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擦撞”。
這一刻,中年男子的身體明顯顫了下,表現出來的肢體語言,與他的身份並不相襯。
羅南收回目光,隨即問了句:“你父親?”
嶽琴微怔,下意扭頭看了眼,心裡便是“咯噔”一聲。
就在這個空當,羅南示意秦一坤可以進電梯了,他也決定中止當前的對話:“不多聊了,天比較晚,回家注意安全。”
說著,他便按下樓層按鈕,在電梯門合攏之前,又向呆立的嶽琴點點頭,視線也再度劃過她身後那位中年男子。
合攏的電梯門切分了彼此的視界,羅南眼瞼垂落,靜靜站著。身邊秦一坤終於忍不住詢問:“那家人有什麼不妥嗎?”
羅南沒有即刻回答,隻將他龐大無匹的感應網絡持續收攏聚焦,很快就在極光雲都的某處,鎖定了他搜索的目標:
嶽爭,那位的樣貌羅南勉強記著,稍加比對就確認,就是這位……目前已經備案的22個畸變感染二期目標之一,內部標號為14號。
他之前隻重大略,竟然沒發現這個小細節。
羅南搖搖頭,直接在任務頻道發言:“竹竿哥,14號感染者,就是上回在這兒的霜河水道旗艦店,和我有爭執的那個嶽爭,他的父親……”
竹竿立刻送上信息:“嶽齊,吳越製藥的董事長兼大股東。”
“嶽爭是感染者,嶽齊肯定知道內情。現在他情緒不穩,多半是撐不住了,如果分會不想讓事態失控,最好提前控製一下。”
“呃……”竹竿一時沒反應過來。
便在此時,羅南手環震動,看來電顯示,竟是嶽琴發來通訊請求。羅南想了想,接通。
“喂,你好。”
那邊呼吸聲明顯,還有些雜音,而最後開口發聲的,並不是嶽琴,而是一個低啞的男聲,羅南知道那是嶽琴的父親,也就是他剛才還在討論的嶽齊。
嶽齊發出的每一個字,都乾啞艱澀:“羅先生,我想向你……彙報一件事兒。”
羅南並沒有與這位多聊的打算,他簡單回應:“很快會有人聯係你,為了你的兒女,好自為之。”
他隨即掛斷通訊,也在這一刻,他分明感覺到,數百米外的一處心防堤壩,發出了迸裂崩潰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