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雜如迷宮的架構圖,完全看不出一株大樹和一位美人兒的形象,而更像是某種複雜機器的透視圖。據羅南所說,裡麵包括了蛇語軀殼的動態氣機與遠在數公裡開外的那株香樟樹的呼應,以及這種模式與周邊環境的互動影響。它們可以是直觀的、有序排列的,可以拆分,可以重組,可以按一定之規優化,並形成一套更加密切關聯的係統……以上都是羅南的說法和演示,殷樂隻能通盤接受並複製過去。
做完了這些,殷樂也迅速擺脫這個她完全不擅長的領域,開始講述另一件她更為關注,也是目前仍在持續推動的奇特進程:“至於第二種思維程式,或許您已經從血魂寺的變化上見出端倪。近幾天裡,阪城居民的情緒非常躁動,教團甚至趁機發展了幾位淺信徒。這些變化正是源自於羅南先生,他正以類似於‘入夢法’的手段,塗抹阪城人的夢境——他稱這種方式為‘創作’,而以下就是相關的作品。”
殷樂插入了第二個附件,這是羅南昨晚上才創作出來的一幅通靈圖。其上的圖景相對比較抽象,在殷樂看來,羅南是繪製了一場海上的風暴天氣,巨輪的剪影在浪尖上搖搖欲墜,不過上麵最為醒目的,還是三組灰蒙蒙的氣柱,就像是三條錯落相對的海龍卷,侵占了圖畫一半以上的空間。
羅南並沒有刻意掩飾他的做法,還主動邀請殷樂觀看,說是“可以多角度參考解讀”。所以殷樂才敢將這幅通靈圖傳給哈爾德夫人,且加上了自己的判斷。
她並沒有去強行解讀通靈圖,而是說起對羅南整體的印象:“感覺中,羅南先生有一種奇怪的錯位感。他明明具備不可思議的天賦和能力,也堅信自身獨特的邏輯體係,可在具體的判斷中,往往會不自覺地低估自身實力以及相應作為所造成的影響……以羅南先生的感知力和判斷力,不應該出現這種錯位。也許,他選擇的參照係有問題。
“我相信羅南先生正麵臨著巨大的壓力。在阪城,就我所見到的,他摒棄了一切的娛樂活動,除了那些很難理解的思考,就是在兩處能源中心之間進行高強度的鍛煉。他是非常緊張的,繃得像一張弓,仿佛隨時都要對戰生死大敵,可是這幾天甚囂塵上的角魔根本不夠資格成為他的敵人……
“我無法判斷他的敵人是來自何方,但我判斷的底線,也是超凡種級彆的人物。而讓我非常疑惑的是,以羅南先生在夏城分會的超然地位,等閒的一兩位超凡種似乎並不足以給他如此巨大的壓力。再考慮到羅南先生在阪城活動的隱秘性,所以我有了一個猜測:他很可能是要去獨立麵對一個不好對外人明言的對手,考慮到他與量子公司、公正教團矛盾的公開化,敵人反而不太可能來自這兩個勢力,那麼有很大可能就是來自能力者協會體係內部,當然也有可能是涉及到某些不能對外人言的隱秘利益。
“這個猜測可以解釋‘參照係’的問題,也可以部分解釋‘通靈圖’的問題。因為羅南先生考慮的,隻有超凡種那個級彆,而這也很可能是專屬於我們的機會,一個真正與羅南先生統一立場的機會。在阪城這段時間,我是否要去嘗試了解這方麵的情報並向羅南先生更明確地表明態度呢?請老板您酌定。”
信件寫到這裡,也算告一段落,還有些辭不達意之處,就要殷樂在後麵逐一修正。她又將信件通讀一遍,檢索是否漏掉了關鍵信息,可越讀感覺越是微妙:字裡行間,她好像也出現了某種錯位——就在立場方麵。
殷樂有些恍惚,而在此時遊艇的速度忽然有了明顯的下降,並很快停下來。她皺了下眉頭,正要和船員主管聯係,那邊倒是先發來了訊息:“周圍區域出現了強磁場,船上的電子設備受到乾擾……好像是那位遊弋到附近!”
是嗎?
殷樂起身,因為是居高臨下,視野開闊,目光稍一流轉,便看到遠方相對平靜的湖麵,忽然有一處湧起異樣的氣泡,水麵開始興紋翻波。
半秒鐘後,月光下照耀下,某個仍然很頑固的陰影結構從湖水間冒出來,並逐級上浮。不用看後續,殷樂便知道,那是一具由血肉與鋼鐵共同架構的戰鬥機械。
對方的身軀很快完全露出水麵,按照數據,肉身與鋼鐵的合重,應該超過三百公斤,且密度遠大於水。可這具外骨骼裝甲,以及它的操控者,從來就沒有借助浮力的打算,強韌剛硬的機體,超出了蕩漾的清澈水體,也碾過了近乎空無的透明空氣,在明月垂照的湖天之間,緩緩升起,懸浮半空。
低功耗潛行模式下,磁浮、噴射裝置始終都在關閉狀態,幽沉的多功能隱身塗層,也吞噬扭曲了月光,使得這具戰鬥機械如同一團猙獰壓抑的魔影;可周遭隱然共鳴的湖水空氣,又仿佛化作專屬的唱詩班,共同歌頌威嚴與神聖。
殷樂下意識低頭,向湖麵上的那位展現應有的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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