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庭園木石陰影之間曦光微透,屋舍石燈的暖光自動熄滅,任由大自然的光線塗抹點綴。一時間,庭園中仿佛彌漫著薄薄青霧,冷森靜謐。
然而,終究已經是晚春時節,距離立夏不到兩天,在很多人心中,阪城這邊分明已經燥熱起來。
玉川瑛介跪坐在簷廊平台上,一言不發,看蓄滿了的“添水”竹筒將汩汩清流送入淺池,隨後“啪”地回正,驚起了早起的雀鳥,撲楞楞飛走。本是經典的禪意小品,可他的心思卻像是那飛走的鳥兒,久久難以回靜。
在他側方,手下頭號情報頭子竹本茂,正低聲彙報:“到目前為止,翡翠之光號的航行計劃保持不變,不過很多預約人員、受邀人員到現在也沒有明確;還有人以身體不適為由取消了行程……”
玉川瑛介擺擺手:“從阪城上船的,隻是一些捧場的人。一百個阪城富豪加起來,也比不過能力者協會的會長先生。艾布納會長折返檀城,確定不參加拍賣會……他們就連鼓掌,都找不到目標。”
竹本茂聲音低沉:“有關這件事,現在基本可以確定,檀城方麵出了變故,那邊嚴密封鎖消息,不過從多個信息渠道獲知,大約二十個小時前,火山島附近有強烈的能量反應,懷疑有超凡種級彆的衝突。”
“包括死亡。”
“死亡?”竹本茂很吃驚。
玉川瑛介身形坐得筆直,以此表現出他對當前形勢的慎重態度。就在兩分鐘前,他接到了鑒玉會的最新情報:“就在火山島上,長期閉關的副秘書長宮啟,形骸被毀,屍骨無存。”
這消息已經超出了竹本茂平常接收、處理的信息範圍,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隱約猜到,恐怕玉川瑛介也是被消息震到,心神動蕩之下,才會主動對他說起此事。
為此,竹本茂自動閉嘴,不做任何評價,隻當自個兒是個啞巴。
“風言風語,有時也會變成事實。有關宮啟發現新位麵的傳說,我一直半信半疑,可目前幾乎可以認定,確有其事,而且情況比預期的更加複雜。現在有一個猜測:發現新位麵的已經不隻是宮啟一個,還有其他人也插手其中,抽機會在宮啟背後,給他一記悶棍……我不想說這些事,因為它和我們本來沒什麼關係。”
玉川瑛介眼神指向竹本茂,想來這位情報頭子很能理解他的感受。
竹本茂繼續裝啞巴。
“台風下的池塘,也難再波平如鏡。”
玉川瑛介盯住竹筒下的淺水窪,那裡已經波紋不生,可他心頭的燥勁兒卻仍未消除:“能力者協會那邊,已經開始清查全球所有超凡種的行蹤,包括各方勢力的武力調動情況,細化到淵區固化構形的動態……”
竹本茂眼皮跳了跳。
多虧“羅教授”幾個月來的授課,傳播相關概念,使他這種修為有所欠缺的人物,也對淵區構形體係有了一個概念上的認識。而越是清晰,就越明白這一波行動所帶來的動蕩影響。
這已經不隻是神仙打架了,而是切實影響到了他們這邊。所以竹本茂還是開口:
“大排查?”
“嗬嗬,完全沒有頭緒,才會拿出來的笨辦法。超凡種不說了,各個教團都要被查一遍……阪城也不例外。隔了太平洋,也免不了池魚之殃啊!”
阪城有“萬神之城”的美號,或者是嘲諷,但這邊教團林立,卻是不爭的事實。尤其裡麵還有一部分,屬於玉川家扶持,千頭萬緒,梳理起來並不容易。
玉川瑛介吩咐:“自查自清,也要和阪城分會通氣,做好有關事項。如今不怕做事,隻怕人趁機生事,所以一些事情務必要做到前頭。”
“您是說……”竹本茂聽出他言外之意,特意再問了一句。
“啊,之前從鑒玉會獲知情報的時候,有人告訴我說,需要鎮之以靜,以大局為重。按照我們那位會長的戰略,全力攻關破碎之地,我答應了。”玉川瑛介勾動嘴角,麵頰抽搐,“可隻隔了兩分鐘,天照教團也來電,要求得到本次排查工作的主導權,讓阪城恢複風清氣正的環境……”
至此,竹本茂終於明白了玉川瑛介糟糕心情的源頭:“他們又要收割一波?”
“是呢。在大多數人受製於大局,要為此做出犧牲的時候,就是有一些強者可以無視,甚至能夠反過來利用它——那個最任性的家夥不是還在羅遠道的實驗室裡嗎?沒想到,那個當爹的也不遜色。”
竹本茂沒有說話,隻是深深吸氣,回憶起當年天照教團以阪城為“鍋釜”,以諸多教派教團為食材,熬製的那一盆鮮湯。如今一茬割過,新的一茬又長出來了!
玉川瑛介的怨憤之氣,也不隻是對天照教團:“誰都知道,宮啟已經閉關半年。當初閉關,是被鐵三角從夏城逼回來,因為劫持羅南失敗;涉及到新位麵,也是夏城局麵正亂的時候,當時羅南正發表驚世駭俗的‘囚籠’和‘構形’理論;如今出事,夏城那邊,不,羅南那邊正好又有大動作。他們倒是置身事外……”
話到這裡,玉川瑛介忽地住口、發怔。
竹本茂眼皮又跳了一記,覺得這個思路很危險。
幸好玉川瑛介擺擺手:“他那時剛出夏城,就算是飛……咳,就是飛也飛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