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模糊那時的記憶,並耿耿於懷。
“而在當時,那份經曆如同‘神啟’,輕而易舉的收獲,讓我這個始終躁動,以至於主動前往荒野冒險的背包客,欣喜若狂。
“隨著時間推移,以及對‘神啟’所獲知識的理解深入,輕易就成為了負擔……‘知識’和‘能量’是截然不同的,後者能夠以多種形式轉化,可‘知識’本身,不應該是從天上掉下來,乃至於像是強行填塞的記憶。
“‘神啟’這個理由我不喜歡,我更希望它有一個認知、理解和消化的過程。這才更符合這份‘知識’本身的價值。所以,我向上追溯,希望能夠理清整條脈絡……”
萬院長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哪!
羅南閱讀萬院長的回信,對其中一些段落頗有感慨。他還是頭一回知道,萬院長精絕深奧的“造物法”體係,是以這樣一種形式獲得。
不可避免地,羅南也對這份體係的源頭,有一些“切身相關”,又“合乎情理”的猜測。
萬院長多半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對角魔發布的荒野實驗室信息很有興趣,並不遠千裡趕去,做一次探察。
以前,羅南和萬院長是有交情,但也到不了這種近乎推心置腹的地步。可是,羅南發過去的“疊層乾涉技術”翻譯稿,起到了強大的催化作用,確實達到了羅南所希望的“一切儘在不言中”的效果。
但以二人的性情,也不會就這個問題談太深。事實上,這隻是萬院長一係列回信中的一小部分,是他偶發的感慨。
主要的內容,還是解讀資料。
“疊層乾涉的機芯技術思路,是我最喜歡的一類,機巧不多,少有假想,建立在充分觀察、搜集素材的基礎上,挖掘世界既有的規律,以及與人類的積極互動。展現它們,活用它們。
“世界終究是物質的,它的終極表現形式就是物質的,需要有物質的產品作為印證。文章的作者,向我們展示了從一種物質形態,向另一種物質形態的精巧轉化。
“世界上存在很多迷惑感官的幻術,但它不是,這是一種任意屈折變化的流動過程,每一個環節都經得起推敲,表現出了物質世界永恒變動的絕對性之美。當人們被這份美感震懾的時候,那位作者也就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應用這份技術最大的限製來自於我們自身,是否具備理解、重現它的審美,以及契合審美的物質基礎……”
萬院長對“疊層乾涉技術”的資料極儘讚美之辭,有些甚至已經升華到了詩意的地步,但更大篇幅的,還是對具體內容的解析,那根本就是逐字逐句的研讀。
羅南強行翻譯的水準,在這種研讀下,各類缺點暴露無疑,倒逼他必須不停地翻工,查漏補缺,才能抵得達萬院長強大嚴密的邏輯,
不過,羅南獲得的隻有更多。
大量的心得、計算和猜測,已經不隻限於“疊層乾涉技術”本身,而是包含了萬院長整個知識結構體係的映射。
所有這一切,都通過萬院長發回的文字、圖形乃至演示內容,呈現在眼前。
這些不可能一次傳過來。事實上,這已經是羅南接受到的第六波反饋了。洋洋灑灑十餘萬字的心得,也隻是把整篇資料草草的過一遍,再精讀其中的小部分而已。
有萬院長的幫助,精讀部分雖少,讀得卻很透徹,基本摸清了這篇資料的理念內核。其中精妙的構型設計也已經解讀得八九不離十,唯獨在最大篇幅也是最重要的加工製作方麵……
哦,資料上也好,萬院長也好,都很喜歡稱其為“造物”階段。就在這裡,他遇到了一如既往的老問題:
神秘外星文明高出不止一頭的加工環境和要求,與地球簡陋條件的落差,形成了一時難以逾越的屏障。
以前遇到這種事,羅南隻有完全依靠虛腦係統,根據其智能測算,減配、減配、再減配,減到能夠承受為止。
以“電磁肌膜結構”鋪設的外骨骼,就是這種“減配”的產物,而那也是有了束神箍之後以及生物反應爐這兩件“硬貨”之後,才能最終實現的方案。
而這一次,羅南也好,萬院長也好,都沒有再妥協的意思。
他們沒有考慮在短時間內把這一份高端的靈芯產品造出來,卻也一點不想將就,隻是一點點地研究琢磨,從已經相對清晰的理念內核著手,先做減法,再做加法,看是否能找出一條曲折複雜、但最終可以繞過關隘的小徑出來。
“必須要從構形設計入手。
“物質條件限製越多,意味著構形設計的變動越大。
“疊層乾涉技術是一個成熟的方案,即便有這樣那樣的限製,但已經接近於公版產品,基本上可以確定,能夠為相應層次的大多數人所用。可我們不用考慮這個情況,先做一個合乎個彆條件的私人版本,或許更貼近作者本來的設計內涵。”
這是萬院長的思路,確實很有道理。然後,“改變設計”這個核心責任,就壓到了羅南肩上。
這不是偷奸耍滑,而是萬院長認為,羅南的構形設計水準遠在他之上,是世界上最頂尖也最合適的選擇。
至於羅南,他雖然和萬院長交流、向萬院請益,卻也不願意將重要的環節假手於人——畢竟這是屬於他的、還有他的家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