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手”和江塚離開了。
出艙的時候,恰與送他們過來的殷樂打個照麵。殷樂很禮貌地要送他們離艇,被他們堅辭。基本上,二人是懷著較安定的心情告辭的,基本符合羅南的預期。
“先生的心腸太好了。”殷樂進來便這麼說,有恭維的嫌疑,可部分確實由衷而發。
她猶豫一下,又道:“人心微妙,先生的態度太和善的話,對他們也未必是好事。”
羅南正整理身邊拆開的零配件,嘗試將其再拚接起來,聞言頭也不抬:“守師傅不是那樣的人,至於江塚……也不像吧。”
話義不太確定,語氣卻是平淡。因為這不是羅南關注的重點,相比之下,他覺得還是那兩人之間的關係更值得探究一番。
“守師傅和江塚的交情,非常深厚,不是普通合作者的程度。”
殷樂調出有關資料:“是的,要比情報上展示的更密切。但守師傅所在的橫斷七部,與江塚的關係就緊張得多。他們與江塚的關係,就是研究員與小白鼠的關係——相當一部分人,對江塚的觀感很糟糕。她與守師傅被劫持那天,還有人懷疑是她玩弄的把戲。”
羅南手上的拚裝動作不停,隻是語速放緩了些:“正常邏輯下,就算研究員可能對‘小白鼠’產生憐憫情緒,後者也不太可能與之發展出友誼和交情,那太難為人了……可事實俱在,這份交情是怎麼產生的,又是什麼時候產生的?”
殷樂大概把握到了羅南的思路,嘗試做判斷:“如果排除掉某些複雜的生理心理因素,把時間往前推更符合邏輯。也就是橫斷七部淪為活體材料之前。”
“他們‘遷’到阪城,本就是做活體材料來著。”
名義上是對遭遇畸變感染的荒野遊民部落,進行社會救助,可實質是什麼,大家都清楚。阪城平貿市場的研究機構,多半不會給他們閒置以及結交朋友的時間和空間。
“那隻能再往前推……”
“荒野。”羅南如是說。
殷樂很快又調出對應情報:“根據大澤教團內部消息,有傳言江塚出身荒野,至少在加工廠、研究所,絕大多數人是這麼認為的。”
“荒野……這是荒野。”羅南暫停了拚裝動作,隨後信手掃過,清空了身前案幾,任那些零配件灑落一地。
隨後,他拿過一枚用在承重脊上的仿椎骨關節,擺在案幾中間。
“可以百分百確定的,就是守師傅來到阪城之前,就是在荒野上,在春城、在橫斷山脈附近。如果江塚與他在荒野上認識,最大可能就是在這裡……”
羅南又放上一枚仿生關節,與代表“老手”的那枚擺在一起,想了想,又分開了些。
用“老手”來錨定江塚以及她的活動範圍,略有些武斷……
殷樂又道:“同樣的信息源,表明大澤會社會長鬆平義雄,與江塚是‘摯友’關係,甚至可能比較曖昧……這份關係的始發點,應該也是荒野上。”
“鬆平義雄嗎?”
羅南以前看過鬆平義雄的資料,貌似這是個厲害角色,不過在他心中,形象還很模糊。比較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位曾經在荒野上遊蕩了相當長的時間,隻是到了哪裡、做了什麼事,都諱莫如深。
話又說回來,不管鬆平義雄是什麼樣的人,他與江塚在那種複雜險惡環境下結下的情誼,經過這麼多年的洗煉,多半也是真情誼了。
他又往蛇語處掃了一眼,這事兒剛剛還有了個旁證。
羅南的思維進入線性推導狀態:
很早以前,荒野上的朋友……具體位置的話,如果沒有“老手”這個錨點,可能性就太多了。然而加入“老手”,非要從中求一個交集,範圍便驟然收窄。
然而這麼一來……
羅南又拈起一枚仿生關節,將放未放:“鬆平義雄和‘老手’難道也是舊相識?”
“這,沒有證據證明這點。”
是啊,如果照這條線推導,關係是不是太複雜了?難道江塚乃至鬆平義雄,也是“故人”?
羅南將仿生關節握在手心,通過外接神經元翻查資料。以前他從何閱音處、近期讓殷樂從情報市場上,找了一些有關於當年爺爺羅遠道科研倫理案件的資料,有事沒事翻閱一下。
不出所料,沒有任何有關聯的記載。
而這已經是羅南能夠找到的早期最詳實的資料了。
至於荒野實驗室階段,70年代末、80年代初,麵對荒野畸變種,世界政府還在艱難的戰略防禦階段,對流民勢力幾乎毫無影響力,就是裡世界的情報組織,麵對紛亂血腥的荒野,辦法也不太多,情報收集很困難。
來回折騰很多回,羅南覺得,還不如聽姑母羅淑晴的回憶呢。
“算了,暫且留心吧。”
羅南將第三枚仿生關節放在案幾邊緣,麵上輕描淡寫,其實心中已暗下決心,待自家精神層麵的狀況恢複得差不多了,就從這個角度下手,全麵監控江塚、鬆平義雄的動向……
又或者乾脆繪製通靈圖,嘗試“占卜”,看能否從超凡力量角度,抹去其間的不確定性。
唔,說起“通靈圖”,當初他為什麼會到阪城來著?
一念既起,羅南側方的虛擬工作區裡,屬於外骨骼框架的內容,便自動切換掉,代之而起的,是羅南在夏城最新的一幅作品:
正是在這幅通靈圖上,點中了“翡翠之光”豪華遊輪,又繪出了某個形象……
旁邊,殷樂知道羅南在思考,也小心翼翼控製住呼吸,生怕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