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洛元那邊,同類的意緒根本就沒變過,隻是在此時此地、此種環境和氛圍之下,大家還算比較克製,僅此而已。
羅南現在也有些“社會”了,證據就是他開始認真考慮和洛元“聊一聊”,至少收集些第一手資料,為以後做準備。
“洛元先生,雖然我不太懂這個社會,但我也知道,搞交際的時候,最起碼也要有麵上的坦承。你看啊,我對當年的事情,特彆是與我母親相關的……”
“羅家人果然都是自願找罵的體質?”
羅南眼神持續冷下去,洛元也是一樣。
而在這個時候,警戒線後麵,唐儀突兀開口,目標卻是高度緊張狀態的陳中校:“中校先生是春城人吧?80年的時候,還在上學?”
“啊,啊,是上軍校。”
陳中校才是個合格的社會人,接收到唐儀的“信號”之後,快速反應過來,並成功整理了言辭:“我80年的時候,已經在軍校裡了,和進部隊也沒什麼兩樣。”
“那麼,對那時候的荒野,也算了解嘍?”
“嗯,不光是課堂上學,平常還有巡防任務的。”陳中校慢慢上道了,開始主動發揮,“那時可比現在亂多了,畸變種肆虐不說,還有遊民組成的強盜隊伍遊蕩。像咱們這樣的車隊,跑個百十公裡,基本上就是一路殺過去……”
唐儀又進入捧哏的角色:“可以理解。我剛剛算了下,百族實驗室和最近的補給基地,距離大約在兩百公裡左右?”
“不止。咱們經過的那個,是93年的時候新建的,原來的基地還要再往後退個百八十公裡。這樣的距離,當年是很容易被畸變種或遊民盜匪切斷道路……啊!”
聯想起之前羅南的問題,陳中校先一步恍然大悟:“還有,80年代受幾個A類威脅的畸變種影響,上半年正是春城周邊的‘流血季’,那就更危險了。一般來說,正規且必要的荒野出行,都要排到下半年。這種局麵一直到近些年全麵反攻,清除掉那些重點危險源之後,才得到緩解。”
所謂“流血季”,和沿海城市的“奔潮”類似,都是荒野畸變種規模作亂的代稱。
如此也就清晰解釋了,當時卜清文明明已經懷孕,為何還滯留在荒野上。當然,從另一個角度看,孕期不合適,同樣也能怪罪到羅中衡頭上沒錯。
羅南回頭看,視線越過外骨骼裝甲的陣列,能看到那邊個頭最高挑的唐儀所在,不管唐儀能不能看到他,還是下意識笑了笑。
也在這時候,王博士不知是受了什麼鼓勵,弱聲弱氣地開口:“說到‘流血季’,我,我好像記起來一點兒。”
唐儀仍然配合他:“關於‘流血季’的?”
“是周圍的部落……”王博士努力回憶,“當時實驗室在那邊立得住,相當一部分是和旁邊的遊民部落相處得好,有時候被盜匪圍住打秋風,大家守望相助,也能周旋得過來。
“可是那一年‘流血季’特彆長,周邊和我們關係好的部落,都傷了元氣,有的還被迫向西北遷徙,避開躁動的火山區……特彆是天氣轉熱的時候,也就是六月份吧,實驗室都接了好多傷員,都是相熟的部落的,然後沒幾天就出事了。”
隔了十幾米遠,也不影響羅南的超凡感知,王博士聲音再弱,他也聽得到。隨著信息攝入,腦子裡麵很多模糊的細節,也都漸漸清晰起來。忽然間,他想到一件事,揚聲詢問:
“王博士,當年出事的時候,這位,就是我身邊這位,他在嗎?”
洛元視線刺過來,羅南全不理睬。
警戒線那邊支吾幾聲,終於含糊應道:“應該是不在……”
羅南這才回擊洛元的眼神:“那你還表現得就在現場一樣!”
洛元沉默兩秒,忽又一笑:“是啊,我不在,你那個死鬼老爹不在,羅遠道也不在,我們大家都不在!所以,清文隻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那裡……”
他聲音倒還平穩,可胳膊卻猛地甩開,指向塌陷洞口之下,某個常人視線無法探及的區域。
“在那裡,做她人生的選擇。最後一次!最蠢的一次!甚至蠢過她選擇羅中衡——她選的隻是一團血肉塊!在她閉眼之前,那東西還沒有任何意義!”
音波在廢墟上快速逸散,還有一些撞進了塌陷洞口之中,蕩起了低弱的回聲。
羅南沒有反駁。
他站在洞口邊緣,依稀能感覺到腳下幾至於無的微幅震動。更具神通的靈魂力量,則覆蓋了更大的區域,捕捉到更多的細節,遠勝過人類基礎五感所能涉及的領域。
可在羅南這裡,仍覺得隔了一層。
既然以血肉而出,以血肉而歸才是正理。
羅南注視著模糊而紛亂的洞底,隔了一秒,輕聲道:
“帶我去看看吧,有勞……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