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手”不安地翻個身。
他當然知道,出現在地球這邊的“靈魂教團”,是個李鬼式的貨色。多半就是深藍世界的統治者,對真正的靈魂教團進行汙名化的手段。
那段時間,他差不多已經做好了希望崩塌的心理預期,隨時準備切斷與深藍世界的聯係。
卻不料,深藍世界那邊的礦工兄弟當真硬氣,硬是在絕望中,搶出了一線生機,重新建立了最新版的“庇護所”,並且派出了專人和分部聯絡,更新版本。
偶然午夜夢回,恰如此刻,“老手”會想起那位埋在“魚皮”中、不知身份麵目的總部聯絡人,他帶來了新的庇護所、新的希望……
縱然隻是風雨飄搖中倔強的掙紮。
舊版本的“庇護所”淪陷了;
新版本的“庇護所”其實也未必有多麼安全。
“老手”甚至考慮過,究竟是選用更新的“庇護所”版本,還是縮回到“安慰劑”的原始版本中,重新和靈魂教團總部拉開距離。
這並不丟人,他要為橫斷七部的這幾百號人負責,不能因為一時的倔強,就把大家都帶進火坑裡去。
然而,他很快就發現:退不回去了。
“庇護所”為他們提供了庇護,提高了他們在接受人體實驗時承受痛苦和意外的閾值,但也在相當程度上,形成了依賴。
如果“版本回退”,相對沉舊的“安慰劑”很難再抵抗不斷加碼的實驗手段,且很可能會造成落差下的大崩潰,除非他們能夠及時逃出平貿市場。
還有很要命的一點:
淪陷的舊“庇護所”,對於分部那些“舊版本”,仍然有著很強的廣播力度……也許還包括是感應捕捉的能力。
“老手”在“最新”和“最舊”兩個版本中偷偷橫跳了幾回,終於確認:
這是一條根本不可能回頭的路。
不管是深藍世界的礦工也好,平貿市場的小白鼠也罷,要麼掙紮抵抗,要麼躺平任錘。每一條路上都鋪著屍骨——因為對麵根本就打算給他們任何活路。
最終,“老手”選擇將新的“庇護所”版本分發出去,並做好了形勢進一步惡化的準備。
也就在那個階段,莫先生出現了。
那位神秘的“技術大拿”,似乎隻是因為自身的好惡,便許了他們這個所謂的“技工團隊”一個光明的前景。
“老手”知道,“橫斷七部”不應該寄希望於什麼人,正如已經一去不複返的傍著羅遠道實驗室的聚居時光。
可他還是心動了。
委培生,看似爛大街的培訓製度,卻給了他們這些小白鼠們一些跳出牢籠的希望。
這樣的好機會,能走幾個是幾個!
莫先生在阪城隻是驚鴻一瞥,轉眼不見。隻有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從平貿市場、遊民交易所的渠道傳回來,還經過了不小的變形。
不管怎樣,莫先生許諾的“委培生”工作,還是有條不紊地推進了下去,雖然近期又有反複,可二十多個好孩子,已經跳出樊籠,這已經很好了……
新“庇護所”也在穩步搭建之中,目前還與總部保持著通
訊靜默,自成孤島,卻不至於有滅頂之災。
這已經很好了。
可為什麼,最近總感覺有什麼不對?
我現在的狀態不太對;
大家的狀態也不太對;
整個的形勢都不太對;
問題究竟出在哪兒?
夢境中,信息散溢又鏈接,形成霧氣般的迷障,裡麵奔走著無儘的怪影,彼此矛盾衝突,互相廝打,忽起忽落。
這一刻,不隻是“老手”一人,和他思維相近,接受“庇護所”的庇護,寄希望於“委培生”製度,將二者視為改變人生最大希望的所有橫斷七部眾,都在夢中,在潛意識裡叩問:
問題在哪兒?
哪出了問題?
追問如同黑暗陰霾裡、厚重意識冰層下的無聲溪流,隻需些許暖意化開,便在冰縫和山石之間蜿蜒流轉,彼此交融彙聚。
終有汩汩水聲,自渺然而發,形成了再也忽略不得的湍流,跳蕩裂岩,迸濺碎玉,所過之處,地上地下,無不殷透。
清涼一時。
但若不能化入這山溪湍流之中,反屬異物,被淹沒在裡麵,那感覺卻是冰冷刺骨,窒息欲絕。
五厘倏然驚醒,猛地坐起身來。
此時勉強算是淩晨,對於渴睡的年輕人來講,突然驚起,太罕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