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不可能忽略那位的存在。
但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去考慮——很有可能,開鎖的任務已經由羅中衡完成,羅南隻是隔代的傳承。
似乎說得通。
可是……
羅南忽然站定,在夏城喧囂的街道上,怔怔發呆。一團新的疑雲,如同逐步降臨的夜幕,無聲無息籠罩下來。
羅中衡,他的父親,在羅南心中,大多數時間也隻是概念性的存在。
那麼,同樣的思維模式,第三次套下去:
羅中衡一切的行為背後,除了必然的、理性的考量以外,又是怎樣一副情感邏輯呢?
羅南對父親的了解很少,扒拉出記憶裡僅有的一點兒存貨,能想到的,也最願意想到的,就是枯樹沙洲上,樹洞裡的留言。
羅中衡的留言感覺非常倉促,擋在留言前麵的,是他設下的百年序列的考題,但那隻是一次遊戲式的測驗。
羅南順利通過了考慮,由此得到羅中衡留下的最重要的東西——可以建構在霧氣迷宮中的“樹洞空間”的設計圖。
這個設計圖,讓羅南得以在更近的位置觀察“日輪絕獄”——破碎的霧氣時空,其實已經沒有遠近的概念,隻能證明樹洞的結構,與日輪絕獄周邊環境達成了某種規則上的“契合”或“共鳴”。
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日輪絕獄當然是一切事件線索裡麵,最核心的核心。羅中衡的留下的信息,有它無以倫比的價值。
可從“遊老模式”角度去看,從一個正常人,一個非能力者、非強者的角度看——事實證明,樹洞空間的觀測手段,讓羅南懵懂著進入了“日輪絕獄”的輻射圈。
那種危險的東西,他老爹真的做好準備,讓自家兒子去接觸嗎?
他可不知道,羅南如冰川深海的靈魂力量積累,還有灑布全球的靈魂披風、祭壇蛛網傍身,可以作為信息洪流的緩衝區。
如果是一位父親……
人行道愈發稠密的人流中,羅南依然站定,用拳頭輕輕捶打額頭。幾十秒鐘後,他放棄了強行從這個角度思考問題,選擇了更高效的方式。
羅南撥出一個通訊,很快那邊就接通了。
“南子啊,我今天加班……有事兒?”
“嗯,姑父,想請教你個問題。”
“稍等。”
電話另一端,莫海航大約是和同事說了一嘴,找了個相當僻靜的地方,才又道:“你說吧,彆太難為人。”
羅南無聲笑了笑,運使意念屏蔽掉四周的雜音,讓隔空對話更加清晰:
“姑父,您作為父親,會給孩子規劃怎樣的道路呢?”
那邊靜默了大概半秒種,莫海航就用比較輕快的語調回答:“稍理想化一點兒:大概就是安全並有尊嚴的活著,讓他們生活在秩序、知識和力量庇護下。”
在羅南細問之前,莫海航又進一步解釋:“我希望自己去維護秩序,並傳遞給他們相應的理念;讓他們掌握知識,善用知識獲取力量……當然,一切的前提是,對形勢有清晰的把握。”
羅南想了想,連消化帶詢問:“所以,無論如何不應該對孩子做關鍵信息遮蔽,是嗎?”
“這個嘛,特彆複雜的認知,我希望能夠在整體上分階段告訴他們,最好還能隨時在旁邊補充修正……永遠不要小覷因為激素產生的叛逆期,還有片麵思維帶來的麻煩。”
莫海航以為,話題會繼續深入下去。卻不料,羅南幾乎是把前麵的問題,再重複一遍:
“所以,對孩子做大規模信息遮蔽,不告知關鍵問題的來龍去脈,是很蠢的,對吧。”
“呃,可以這麼說。”
“我爸,他不蠢吧?”
“……他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之一。”
“謝謝姑父。”
羅南掛斷通訊,抬起頭,看五光十色的都市樓群。錯落迷亂的燈火和建構輪廓,看似複雜,其實在精通速寫的專業人士看來,寥寥幾筆,便足以勾勒神韻。
所以,聰明人的設計,應該是怎樣的呢?
羅南又用拳頭砸額頭。
腦宮深處的外經神經元,似乎隨著這微微的震動,流轉光波,燦然如電。
這是他父親的贈予……不,嚴格來說,羅中衡贈給羅南的,是一塊仿紙軟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