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何東樓與羅南初次打交道的時候,好像那位就出去殺了一輪,起碼兩、三條人命在手——當時不知道,後來從剪紙他們講故事,結合回憶,當真印象深刻。
何崇微微點頭,貌似對兩個孫子的思路,比較認可。他放下水杯,也看何伯政如何回答。
單隻是兩個孩子,何伯政都懶得答理,但再加上親爹,他不得不有所表示。
也彆說,經過這一輪問詢,日光室裡的尷尬氛圍倒是有所好轉。特彆是在何伯政抑製住情緒,放緩語速發言之後:
“與洛元合作,不是要說討好誰、擺脫誰,做事也不可能依靠哪一方的情緒喜好。這樁合作能成,最重要的原因是:
“洛元是個野心家。”
“啥意思?”何東樓脫口詢問。
何伯政冷冷掃他一眼,卻是挪動茶桌上屬於他的水杯,與何崇剛放下的杯子,形成一條平行於桌沿的“對線”。
“現在,李維和夏城這位,已經差不多是紮營立旗、兩軍對壘,隻是戰場還未明確。大把的兵陣、遊騎,既不是這一方,也不是那一方,都在遊走偵察。看著混亂,其實格局已成,要理清楚,不過就是時間問題。
“這種兩超對峙局麵,肯定會影響到全盤,夏城也休想置身事外。一旦對峙格局形成,照著曆史經驗,大家都要給逼著選邊站隊,非此即彼。
“與其等這種局麵出現,再絞儘腦汁找到輾轉騰挪的空間,不如現在就想法子施加乾擾,就算難以扭轉大勢,能夠緩衝一下也是好的。”
噝,這個好像是乾貨啊。
結合著平日裡與剪紙他們交流所得,何東樓本能察覺到裡麵一串相對清晰的思路。但具體如何實施,還沒搞清楚。
還好何東良替他發話:“這和洛元有啥關係?”
何伯政答得倒也爽快:“洛元這個人,以基因販子的身份,多年來就活躍在政商圈子邊緣。他確實掌握著相當的技術,還有一些勢力、人脈。如果他想成為‘資本’,早五年就可以。可他還是低調行事,直到去年,手裡的技術完全成熟,一飛衝天。
“這樣的人,他一定是要做些什麼:可以是改變,也可以是毀滅,但都無所謂。我們隻要知道,他具備短時間內快速膨脹的潛力,以及支撐局麵的實力的就可以了。”
何東樓眨眼,不太確定:“你是想讓他成為第三極?”
“哪有那麼容易。雖然不願承認,想和那種站在世界頂峰的怪物對抗,他還差一些。要補足差距,單靠我不行,何家也撐不起。”
“那你還……”
“世界上難道就隻有何家?”
“……”
“再說了,成不了第三極,能夠緩衝個幾年也可以接受的,世事難料,說不定會有彆的變數?”
“呃……”
坦白講,這下子突然就容易接受了,無論是從理智還是情感上。
但很快,何東樓又懷疑,這是不是針對他這個“工具人”的劇本呢?
“另外,選擇和洛元合作,還有一點個人私心。”說話間,何伯政將一直在手中把弄的軟屏,放到茶桌上,給他們看。
那是一組醫學影像資料,還有相應的診斷證明。
何伯政直接挑明:“前段時間查出來,我這裡肝占位,惡性。”
何東樓吸了口涼氣。
何崇眉頭皺了下,卻還冷靜:“常人千難萬難,對你來說,不過就是麻煩一些。”
“但要有質量地活著,活得儘可能長,任性的長,我還真需要洛元的技術——至少據他講,他的技術大概最適合沒天賦也沒時間的這類人,隻要有錢。”
何伯政眉宇間是少見的坦然明朗:“爸,說一句肺腑之言:我希望,這個時代不要變了。
“如我一般注定短視的人類,城邦製的結構,割裂的世界,還有超出想象的怪物個體,打碎了偉大集體意誌再度成形的可能。
“如果方向趨勢不可違背,時代軌道上的蟲豸,再怎麼折騰翻轉,注定不會讓道路扭轉。與其做那些沒有意義的工作,不如想儘一切辦法保持現狀,減少動蕩,存活下來。說不定還能熬到另一個故事發生的那天。”
何東樓剛從診斷證明上回神,有些恍惚,他左看看,右看看,再次懷疑,這究竟是劇本設計中的一幕,還是真的肺腑之言?
疑惑填不滿胸腔,倒是某種沉悶的感覺,壓了進去。細細思量,就是那種似欲奮發,偏又在天塹麵前無能為力、無所適從的焦躁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