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眼前的深藍行者集群,便如同長期處在通訊靜默狀態的隱形機群,在突擊深入敵方腹地之後,突然間雷達開機,電磁乾擾實現分頻道阻塞,截斷敵方一切通訊聯絡,並在對麵雷達陣列上烙下刺眼的不可修複的瘢痕。
而等到“敵方”有這份感覺的時候,往往已經是導彈集火、洗地之後了。
毒沼區不就是已經給炸翻了麼?
是的,即便羅南相關的表述,總是往個人修行層麵靠,然而六甲覺得,當下深藍行者集群、格式化空間變化呈現的這種感覺,倒頗有些兵團推進、全麵戰爭的味道。
兵鋒所指,難知所向,卻又呈現出無可回避的壓迫感。
從這個角度看,山君所說的“不祥”,倒也有一份依據在。
六甲的感受,沒必要與山君細細分享,機艙內幾乎又要重陷入尷尬靜默之中。然而山君摸著自家手臂,硬續上了這個話題:
“那老弟就要跟著這
波機群,一路抵到大江北岸?”
“我是忙裡偷閒,度假來著,漫無目的,去哪裡都行……山君不必掛懷。”
山君便是之前不“掛懷”,現在也要鬱悶了。不過相較於這點破事兒,六甲覺得,身邊這位最本質的問題是:
他動搖了。
是的,此時的山君,從他應該站著的既得利益者的立場上偏移了。
也許山君自己感受不太明確,也許他本心仍然想牢牢把控住自己的利益並力圖獲得更多,可是在六甲這樣的旁觀者視角中,山君的行為有很多在深層邏輯上是站不住腳的。
他參與羅南的行動,聽從羅南的安排,默許直播鏡頭的存在,大部分觀眾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裡世界可是有相當一部分人驚呼:
“山君原來是個激進的推牆派。”
然而據六甲所知,山君不是推牆派,他應該很喜歡白毫和艾布納那批人將裡世界隱秘化、神秘化,與傳統政治勢力合作,在暗處攫取最大利益的作法——前提是他能夠分一杯羹。
他也確實分到了些,但還不夠,所以才一心想在東北亞地區建城,收攏遊民,自成勢力。話說東北亞那種苦寒之地,就算建城才能收攏幾個人?不外乎就是以此為資本,進一步穩固擴大他能分到的蛋糕比例。
從這個意義上講,山君毫無疑問是現有秩序的維護者……隻是吃得還不夠飽,在賭桌上損失的籌碼有點兒大。
可不管蛋糕分的多少,推翻現有的秩序,對山君來說並沒有什麼顯而易見的好處。他並不在變革者的陣營中,也不具備一個坐收漁翁之利的第三方所應有的基礎條件。
山君應該有這種自覺——畢竟他絕不是表麵上所展現的輕利重義的豪傑,而是一個始終想著完成資本、權力和收益閉環的野心家。
這樣的人,不管是否還有其他的理由,在羅南畫出的“大餅”前動搖,這一係列動作,應該讓很多他的合作夥伴措手不及。
小醜,這個一直在新舊大陸之間來回跳蕩打秋風的勒索者,且不說他針對羅南的那份行為邏輯,突兀出現在山君麵前……
六甲覺得,意蘊微妙。
此時,山君明顯是從“有所得”的興奮中回神,卻又把握不準,這才找六甲說話——不是閒聊,而是一種下意識的重新定位。
他大概想弄清楚:
我是不是做蠢事了?
我有沒有必要上這個賭桌?
我要不要早點兒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