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狂歡場子裡,想保持清醒,確實是要有高度和距離。
居高臨下,視野豁然開朗,很多人到這時候才發現,原來人頭湧湧的巨大舞池中間,還有頗為複雜的設計。
最中央位置,豎著一圈環形矮牆,高度大約兩米左右,高個子成年人伸伸手就能扒拉到上沿。
遙遙看去,其外層掛著形象各異,大部分又都凶惡猙獰的麵具;而其包裹的內裡,則是一堆看似隨意拋灑的雜物。
有石塊、樹枝樹乾、顏色鮮豔的菌類、還在掙紮跳動的鱔類,甚至還有血流未乾的野獸屍身……
這些一看就是從荒野上扒拉回來的采集品和獵物,沒有經過什麼處理,就這麼堆在一處,與當下它們所在的大禮堂本是格格不入。然而再多看幾眼,好像又給調和了。
“看上麵。”
有人提醒,大家又往上麵看。很多人這才發現,會堂頂部竟然打開了,此時隔著疏密相間的鋼架,染了雜色的天幕,正與遠方沉厚山影一起傾壓下來,作為這場“儺局”的背景。
不是沒有恒溫係統,而且根本就關了吧!
大概是為了最大限度呈現天然背景,上方的燈具沒一個打開,照明的全都是地麵上陳列的光源,在密集人群中穿行扭曲,再漫射開來。
也無怪乎溢出的光波,會那麼奇怪。
如此幕景,自荒野延伸而來,什麼布置都顯得理所當然了。
圍繞著環形牆,亦是幕景垂落的下端,是比地麵稍高一些的“舞台”,占地頗大,圈住了場地最核心區域,麵積起碼達到總場地的四分之一,使得台下的人群更加擁擠。
此時,相當空闊的舞台上,幾十名頭戴碩大麵具的男女,竟然是手持熊熊火把,在荒野天幕下,搖擺起舞,發力吼嘯,揮汗如雨。
台上這些人,男子上身光赤,女性則稍加遮掩,腰間草率圍擋,均是跣足光腿,暴露出大片健美油亮的身軀。
他們分了三層,圍繞著最中心的環形牆,揮舞火把,一頓一跳。不是那種刻意拿捏,彰顯軀體之美,刺激感官的類型,反而顯得笨拙滯重,
可幾十人如癡如癲,手舞足蹈,全身心投入,渾不顧火星灑落,燒蝕肌體,又極顯古樸剛健。
如此背景,如此舞蹈,分明熏染了從荒野上吹刮而來的粗野妖異之風,讓人一時難以用當代都市的審美,硬去嵌套。
劉峰明的講解適時插入:“這場儺局,是脫胎於渾敦教團的標誌性儀式:‘百麵祭’。就是在設定情境中,爭搶代表著地位的麵具,搏擊互毆,見血甚至見生死,以取悅百峰君。
“反過來說,以‘百麵祭’為藍本,類似的狂亂‘儺局聚會’,基本就是該教團麵向公眾的傳教活動。”
“謔,這樣的規模,在前進基地?”班納這個真正性格粗疏的火力手,都覺得不可思議,“湖城都不管的嗎?”
他身前是趙汐,這位技術人員憑借著和羅南挨邊喝酒聊天的資曆,在觀景陽台上取得了最靠前的VIP位置。和羅南中間,也就隔了一個弗裡斯而已。
此時他憑欄下望,從另一個角度????????????????看擁擠狂熱的人群,發現感慨:“這些人恐怕以為,他們就在無拘無束的荒野上吧。”
其實,場內參與者的感受,應該相當複雜:有性發如狂,醜態畢露,恨不能衝過去抱著就啃的;也有飽含熱淚、錘胸頓足、瘋狂嘶吼以發泄的。
事實上,真的有人付諸行動。
這個失控野獸般的攪局者,衝上了抬腿就能邁上去的舞台,衝進了儺舞圈子,也抱住了臆求的目標——某位頭戴猙獰麵具,看不清麵目,身材卻年輕健美的女性舞者。
台下有人在起哄尖叫。
然而,這獸性的摟抱,隻是讓健美女子稍一個趔趄,沒有尖叫,沒有明顯掙紮……古拙的舞步還在繼續。
隻一輪揮舞火把、一起一顛的動作,那個失控的攪局者便給甩脫開來,摔得四腳朝天,滾落到舞台下,又被周圍踏步呼嘯的人們,踩了不知多少記,慌亂中慘叫,又被壓下,一條命怕是轉眼去了大半。
場內“咿~吼,儺,儺”的呼嘯聲,把期間所有的雜音碾碎了,看上去沒有對人們造成任何影響。
那個失控者,後麵大約也是被周邊的安保人員拖了出去。
像這樣的倒黴蛋是有。不過也有人,同樣是衝到中心儺舞的圈子裡,卻不至於那麼急色,而是跟著節拍,與那些麵具男女共舞。
其間也挨挨蹭蹭,甚至還有角力式的衝撞,但幾圈過後,卻是被容納進去,轉到了更內層。
大家在觀景陽台上看得清楚,後來這人到中間那處圍攏的環形牆上,挑選了一枚足有他臉盤兩倍大的麵具,戴在臉上,成功贏得了台下更響亮的吼嘯,還有周邊觀景台上,人們的鼓掌歡呼。
外圍那些舞蹈的男女,也分出幾位,圍攏在他身邊,舞步不停,卻加入了仿佛跌撲跪拜的動作,如奉神明。
之後,又服侍那人除去外衣,顯露肌體,塗抹精油,再接下來,自然且徹底融進了中央區域的儺舞中。
趙汐喃喃道:“我有種預感,這哥們兒現在很爽,活動後會更爽!”
旁邊弗裡斯觀察兩側觀景陽台情況,隨口回應:“以前‘儺局’是有這個傳統。”
與弗裡斯隔了個羅南的劉峰明也說:“夜幕不儘,儀式不停,麵具就是神力、神威、神權的具現。對普通信眾有予取予求的權力。”
這話一出,觀景陽台上,不少人心裡就躍躍欲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