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眸子偏轉,注視正投向都市迷離光影中的渾茫雨幕,任隨之飄飛傾泄的念頭,沾染上那些正腐爛的人們。
這樣的人群對什麼更敏感?更容易趨向、追逐?
唔,便是同一類人,追求也不會完全趨同的。便如城市底層這些趨向腐爛且麻木之人,提升一下餐標、改變一下居住環境,再來一點兒新老名目的補貼,狀態就會大為不同。
可是在深藍世界,在“十三區”,那些似乎永難見天日的“奴隸礦工”,必然是另一種追求。
這一刻,羅南心中如明鏡般,映射出他曾經的作品,那幅象征著深藍世界的濃墨重彩的通靈圖,那個向著光芒又在光芒前扭曲的人影。
不隻如此,他還從中“嗅”到了腐臭味兒。
那樣的過程和結局顯然不是那些礦工自願的,隻是麵對無可抗拒的力量,被摧毀掉、腐蝕掉。
在深藍世界、在地球……乃至在其他的暫無法窺見的時空角落。
不過在此刻,羅南終於理出了一點兒脈絡,那些隻知存在而難以儘知在何處的“半腐爛礦工”,以一種含糊卻奇妙的方式呈現。
這裡一部分是“大通意”的作用。
仍是那模糊了感知邊界的“通感”模式,以前“大通意”感應測算得出的結果,是生靈的“聲息底色”,仿佛在耳畔繚繞、在眼底映現,可如今卻是那更縹緲的“腐臭”氣味兒,方向感更模糊,仿佛來自四麵八方,將羅南的意識整個籠罩其中。
羅南隻恍惚了片刻,便明白過來:
他又挖掘出“大通意”一些算法潛力,使之具備了一些篩選功能,專門針對一類對象的生命信息,描述其分布狀態,隻是還不夠精準。
不過,之所以會有那種“籠罩”感,除了“大通意”感知太過宏觀,很難精細化以外,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承載著“半腐爛礦工”的地球本地時空、深藍世界乃至於目前還未明晰的“十三區”在時空結構上交錯乾涉的緣故。
這也說明,周邊的時空環境,要比他目前感知到的還要複雜一些。
若隻這般,羅南今夜也就到此為止,繼續當他的“無能之輩”,與李維那邊對峙就是。
可也正在那份“籠罩”感中,羅南的意識也模糊了內外邊界,與“腐臭”氣味兒渾化在一處。
這一刻,羅南依稀化為了那個裹著魚皮,掙紮著穿行在北山湖底的“礦工”,在身軀徹底腐臭之前,拽著他的同類,往他以為的“光明”方向儘可能趨近。
他前麵是光,但也是黑壓壓的掙紮著奔逃的人影;後麵同樣是黑壓壓的一片,卻也讓前麵滲過來的微光,照出了人們腐爛卻又期翼的臉龐。
同樣的遭遇,同樣的命運,同樣的願望,便在這同類的“腐臭”氣味兒裡彌散又共鳴。
羅南心神這般“渾化”其中,思慮卻是清明冷靜。
彆看這情形如夢如幻,其實是“魔符”循著“大通意”最新的模糊感知,不分青紅皂白,以覆蓋全球的祭壇蛛網拿了所有具備此“腐臭”氣味兒的可疑人員;又以當日阪城那位“礦工”臨死前的信息,以及那份‘通靈圖’為種子,誘導可疑人員滋生相關念想;中間更是化用了“夢神孽”那那般虛實邊界拓展轉化的手段,這才由一個亡者的片段哀念,拓展為百千人仿佛身臨其境的感受和共鳴。
正是這樣的“共鳴”,使得羅南隱然從“籠罩”住他的“腐臭”氣味兒裡,捕捉到了更細膩微妙的信息,並攢簇成為灼灼靈光。
一個關鍵詞自然而然地跳出來:
庇護所。
是了,無論真假,無論趨向還是躲避,精神海洋深處的“庇護所”結構,總能覆蓋絕大多數身處絕境,掙紮著卻仍然腐爛下去的“奴隸礦工”。
無論他們身在地球、深藍世界,還是十三區。
它也是正是那個能夠貫通過去和現在、思感和現實的“節點”。
恰好此時羅南的心神“渾化”在類似的集體思維情境中,抹去了真偽、虛實的邊界,也就自然而然的,以近似於“奴隸礦工”的狀態,感受到了那仿佛穿梭在廢土上的沙沙電波:
“這裡是庇護所……我們需要幫助……更要團結……請回應……我們在這兒……希望……”
羅南確定他沒有刻意去監聽偽·靈魂教團的“庇護所”傳播節點,純粹是用模糊了真偽虛實邊界的“奴隸礦工”,亦即真·靈魂教團成員的狀態,去感知這段流轉不停的信號波。也相對清晰地感受到了,它在目前仍遠不完整的“記憶碎片拚圖”上、在模糊的即時生命信號上劃過,激發出的微弱卻又持續的擾動。
過去和現在、思感和現實由此也漸漸模糊了邊界。
這還遠遠不夠……可若隻是作為輔助決斷的依據,倒也可以了。
羅南心中已有決斷:“庇護所”的“廣播信號”終究還是太弱了。
他有更合適的。
羅南稍稍定神,調勻氣息,期間在大腦中將有關信息過了幾遍,然後才以前所未有的鄭重姿態,逐字逐句念誦起他為“大通意”所作的短文,支立起專為此建構的“見我-大通觀想時空”。
這次他仍是運使“大通意”,卻並非是用“接收器”收集信號再運算分析,而是換了“廣播塔”,嗡然發聲,讓這模仿自古神的巍然意念,對這那四麵八方“籠罩”過來的“腐臭”氣味兒,以及承載它的複雜時空架構,奮力一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