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派來兩個婆子一個姓張,一個姓關。那三個丫鬟名為金玉、容碧、蘆秀。
婉竹瞧一眼百靈和百花滿身綾羅、釵環遍頭的打扮,在得知她們隻是國公夫人身邊的丫鬟後,心裡對國公府的富貴又有了新的認識。
她和聲和氣地朝百靈和百花道謝,盈盈怯怯的嬌弱模樣配上那如鶯似啼的甜美嗓音,總是讓人無端地生出兩分憐惜之意。
“姑娘若是有什麼缺的,或是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便與張婆子說就是了。”百靈笑道。
婉竹愈發柔順,聽了這話後連頭也不敢抬,好半晌才說:“嗯,秀柳都和我說了。每日寅時不到便要起身、飯隻能吃一拳頭,閒來無事便多做些針線,這才是我這身份該做的事。”
一席話落地,百靈、百花先是一怔,秀玉和秀珠霎時臉色一白,並不知曉婉竹的嘴裡為何會冒出這樣的一番話。
這話分明是她們與秀柳躲在廂房偷閒時奚落婉竹的話語,何時被她聽進了耳中?
百靈蹙起了柳眉,銀針般的目光向秀玉三姐妹掃來,她沉著臉將這三個丫鬟的麵色儘收眼底,而後才對婉竹說:“姑娘彆聽她們瞎說,您隻要好生服侍世子爺,其餘的事都不必操心。”
婉竹怯懦地點了點頭,清亮的眸子裡儘是惴惴不安。
百靈歎了口氣後又多囑咐了張婆子和關婆子幾句,這才離開了竹苑。婉竹親自將百靈、百花二人送上了馬車後,這才折返回了庭院裡。
張婆子雷厲風行地把秀玉三姐妹喚到了廂房,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裡頭便響起了張婆子壓抑著的怒罵聲以後秀柳哭哭啼啼的聲響。
而關婆子則帶著金玉、容碧收拾明堂。
卸去膽小怯弱模樣的婉竹坐在了臨窗大炕,她身形微微倚靠在石青色的迎枕之上,時不時地聽一嘴隔壁廂房的聲響,或是將目光放在李氏賞賜來的綢緞首飾之上。
她打開了那刻著鏤空雕紋的紅漆木盒子,入目所及是幾支綴著累絲玉珠的金簪,樣式精巧,耀目的反複能晃了人的眼一般。
婉竹想,若不是成了齊小公爺的外室。她這樣的人,哪怕活上一輩子也得不了這半支金釵。
所以,她更要好好珍惜。
*
百靈與百花一回府便向李氏稟告了竹苑內發生的事。
“許是出身低微的緣故,那外室瞧著怯懦無比,說話小聲地跟蚊子叫一樣,身子又清瘦的不像話,被那三個丫鬟彈壓的死死的。”百靈如此說道。
李氏一聽就急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催得齊衡玉點了頭,讓他答應了收用外室一事,若是這外室身子孱弱得一命嗚呼,亦或是生不下來孩子,她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就知曉那個毒婦不安好心,自個兒不肯為衡哥兒生養孩子,還不許衡哥和彆人生。”李氏橫眉豎目地罵道。
百靈與百花在一旁一言也不敢發。
朱嬤嬤上前為李氏順氣,而後道:“秀玉她們原先是三姑娘身邊的丫鬟,如今三姑娘就要出閣了,身邊最是缺人使喚的時候。”
李氏點了點頭,說:“就這麼辦吧,把這三個丫鬟送回三姑娘院裡去。”
*
用過午膳後,婉竹便歇了個午覺。
許是昨夜累狠了的緣故,她醒來時已夕陽西沉。金玉、容碧等丫鬟隻坐在外間安靜地做針線,並無一人出聲吵醒她。
少了秀玉、秀珠三姐妹吵嚷喧鬨的動靜,聽著一室寂靜無聲,望著支摘窗外掛著蔥翠竹葉上的夕餘暉,婉竹心裡浮起了片刻恍惚。
詩書上所言的“偷得浮生半日閒”,原是這樣的滋味。
婉竹翻身下榻後坐於銅鏡前對鏡梳妝,篦子捏在手心,尖利的觸角劃著她掌心的嫩肉,絲絲密密的痛意傳來,讓她的神智萬分清醒。
她還以為秀玉、秀珠那三姐妹有何等的能耐,才能那般頤指氣使地嘲笑譏諷她。
可如今瞧來,她們也不過是欺軟怕硬,色令內荏罷了。
婉竹凝視著銅鏡裡俏麗的容顏,許久不曾出聲。
直到一刻鐘之後,外間的金玉撩開簾子走了進來,立在婉竹身後柔聲問道:“姑娘,可要備膳?”
婉竹朝她點了點頭,神色柔和的仿若春風拂麵,“嗯。”
梨花木桌上擺著十幾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婉竹被金玉攙扶著坐於團凳之上,並對張婆子等人說:“你們也坐下用膳吧。”
張婆子大驚失色,慌忙擺手道:“主仆有彆,萬萬不可。”
婉竹笑道:“往後我事事要仰仗著你們,咱們便是一家人,不必分出個主仆尊卑來。”
張婆子和容碧等人仍是垂著首不肯上前,也不肯就坐。
金玉拿著筷箸欲替婉竹步菜,方才吃了一塊軟爛的鹿筋後,便目光灼灼地望向了金玉、容碧和蘆秀三人,她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們都是齊國公府的家生子嗎?”
婉竹明白,她如今隻是個人微言輕的外室,若想更進一步,身邊丫鬟的忠心與能力也十分重要。
在這等事上絕不可馬虎了去。
若金玉等人也如秀玉她們一樣把她當成了個擺設,她便要再想法子換人才是。
金玉來不及回答,外頭已響起了關婆子一板一眼的通傳聲,“世子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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