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丹蘿帶著一大群仆婦闖進了耳房之中,門欞掩映下,怒意凜然的麵容上沒有半分往昔的清貴高傲,隻有數也數不儘的悲愴。
她凝望著碧紗櫥內亂作一團的景象,眼淚不爭氣地滾了下來。身後的仆婦們覷見了那旖旎的春色,霎時也隻敢垂頭默立,隻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才是。
此刻。
齊衡玉正半敞著衣襟坐於榻邊,璨若曜石的眸子裡已不見半分意亂情迷之意,他發冠鬆散了大半,黑發如瀑便垂在如鬆如柏的脊背上,神色似是懊惱,又似是饜足。
而與他緊緊相貼著的女子大半身姿都隱在了薄被之下,隻露出了瑩潔如玉般的香.肩,映入眼簾的雪白如絲絲密密的蛛網一般裹住了杜丹蘿的喉嚨口,讓她無法呼吸。
終於,齊衡玉抬眸望向了杜丹蘿站著的地方,瞧見了她的麵目怒容,也瞧見了她垂在身側不斷發抖的柔荑。
齊衡玉瞥一眼身後闔著眼的婉竹,神色陰晦不明。良久後,才冷聲開口道:“你們都出去。”
除了杜嬤嬤以外的仆婦丫鬟們俱都瑟縮著身子,蜂擁著離開了耳房。
藥效褪去後,齊衡玉才理清楚所有的事由,那碗涼茶、鬨肚子的落英,甚至於將他誘來驚濤院的百靈,統統都是計劃中的一環。
這場算計,是要讓他與杜丹嫣有肌膚之親,從而迫不得已納杜丹嫣為妾,可不知為何碧紗櫥上的女子會變成婉竹。
除了被蒙在鼓裡耍弄的惱怒外,齊衡玉更有自心底深處迸發開來的懷疑。
婉竹。
這個柔順、乖巧,連大聲說話也不敢的外室,為何會在齊老太太壽宴這般隆重的日子裡出現在驚濤院內的碧紗櫥裡?
誰引她進驚濤院?誰牽她入局?杜丹嫣如今在何處?
許是那一層遮擋視線的薄紗橫亙在杜丹蘿與齊衡玉之中,讓杜丹蘿瞧不真切齊衡玉冷凝似冰的麵色,心裡的酸澀與怒恨一齊翻湧,讓她幾乎是咬牙切齒般說道:“這就是我的好妹妹,來給姐夫送旋覆花湯,還能送到榻上去。”
被嫉妒吞噬的她,臉上方才有了兩分鮮活的生氣。
可偏偏齊衡玉心裡明白,此刻杜丹蘿表現出來的所有情緒皆是因著她地位被人覬覦的緣故而已,與他,沒有半分關係。
所以他也隻是從羅漢榻上起身,而後則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仍未張開眸子的婉竹,淡淡道:“我知你醒著。”
方才杜丹蘿等人衝進耳房時,裝睡的婉竹似是被那等聲響給唬了一跳,落在他腰邊的柔荑微不可聞地戰栗了一下。
齊衡玉的嗓音辨不出息怒。
婉竹卻不敢去賭他對自己有多少耐心,自她從月姨娘那兒知曉了這場針對齊衡玉的算計之後,她便做好了被齊衡玉懷疑的準備。
可她不敢去賭,若齊衡玉當真與杜家五小姐有了肌膚之親,抬妾一事便是板上釘釘,到時還有她這個出身卑微的外室什麼事?
所以,這一局前後都是死路,她彆無選擇,隻能從死路裡掙出一點生機來。
婉竹徐徐地睜開了秋水似的明眸,迎麵撞上了齊衡玉疏離、淡薄得沒有絲毫熱意的眸子,澀然道:“世子爺。”
女子如鶯似啼般的嗓音飄到了杜丹蘿耳中,這道與庶妹截然不同的聲音讓她霎時蹙起了柳眉,狐疑夾著怒意一起爬上眉梢。
“她不是杜丹嫣。”杜丹蘿猶自喃喃說道,說罷她又立時上前撩開了那一層薄紗,總算是瞧清楚了羅漢榻上女子的真容。
那一身肌膚勝雪,麵容姣麗似三春之桃,秋水盈盈的明眸裡仿若瀲灩著清輝,恰如聖賢書上所言的那一句“點到為止的豔,不可方物的美”。
齊衡玉也抱著同樣的疑惑。在他認出與他纏綿的人是婉竹後,心中隻短暫地生出了些慶幸,隨之而來的便是更多的疑慮與不虞。
杜丹蘿從妒恨中抽身而出,尋回了些理智後,她往後退卻了兩步,遙遙地與齊衡玉拉開了些距離,盤問身後的杜嬤嬤道:“這是哪個院裡的丫鬟?”
她並不知婉竹的身份。
杜嬤嬤也隻以為婉竹是在其餘院子裡伺候的丫鬟,隻是生的比尋常丫鬟更貌美一些。
齊衡玉恍若未聞,也並不搭腔,隻是用冰冷刺骨的目光將婉竹從上至下地打量了一通,而後問:“杜丹嫣在何處?”
恰在這時,外間的廊道上響起了幾道零碎的腳步聲,再是李氏與榮氏拿腔作調的驚呼聲,“你們都杵在耳房外頭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