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齊衡玉跟前撂下了和離這樣的狠話之後,杜丹蘿便病了。
這場病來勢洶洶,即便杜嬤嬤第一時間拿了名帖去請太醫,齊老太太帶著李氏來鬆柏院探望杜丹蘿一番,在病榻前說了好些軟和話。
多少名貴的藥材喝下去,她卻是一點也不見好。
雙菱和采月急得嘴裡生了好幾個燎泡,遼恩公府的婆子們又隔三差五地打聽杜丹蘿的消息,思忖之後杜嬤嬤便去榮氏跟前說明了杜丹蘿的病情。
榮氏正因手底下的刺客們辦事不力,隔了大半月都不曾解決家廟裡的婉竹而惱怒不已,聽了杜嬤嬤的話後當場發了一通大火,親自去私庫裡撿了些藥材,便往齊國公府趕去。
齊老太太容氏知曉了李氏扇了杜丹蘿一巴掌後,也將她這糊塗的大兒媳痛罵了一通,隻說:“這麼多年你還是隻長年紀不長腦子。你是婆母,私底下怎麼調教、磋磨兒媳都是你占理。可你非忍不住心口的那股氣,硬是要在人前對著杜氏動手,傳出去彆人隻會說你不慈,說我們齊國公府苛待媳婦。”
縱然李氏已成了齊國公府的當家塚婦,可麵對出身將門、手腕強硬的婆母,仍是怯怯懦懦得如剛進門的新媳婦一般,連大聲回話也不敢。
朱鎏堂裡立著不少有頭有臉的仆婦們,此時都識趣地往門扉處眺望,容氏數落了李氏一通後也消了氣,正逢榮氏登門看望杜丹蘿,她便道:“這事總是你這個做婆母的不占理在先,且去親家太太跟前說些軟和話吧。”
說罷,容氏還擔心李氏說話時不夠圓滑,多提點了她幾句。
一進齊國公府,榮氏便忍著一肚子的氣,先去驚濤院拜見了李氏,兩人皮笑肉不笑地閒話了一陣,榮氏才趕去了鬆柏院。
杜丹蘿在病中昏昏沉沉,手裡卻緊緊攥著一塊羊脂玉蘭環佩,采薇服侍她淨身時曾嘗試過從她掌心取出著環佩,誰曾想杜丹蘿卻是如攥著自己的命脈一樣,怎麼也不肯鬆手。
采荷隻在一旁歎道:“這環佩是夫人與世子爺的定親信物。世子爺那兒也有一塊,這一塊夫人從未離過身。”
話音甫落。
榮氏已在仆婦們的簇擁下跨進了鬆柏院的大門。
一進屋,伺候杜丹蘿的丫鬟們便都退到了外間,隻有杜嬤嬤一人敢上前為榮氏打起內簾。
榮氏坐在了杜丹蘿所在的床榻邊,一瞧女兒閉闔著眼的慘白模樣,霎時便紅了眼。
杜嬤嬤早在榮氏的威嚇下將那日驚濤院內發生的事統統說了出來,以及此番杜丹蘿生病的真正緣由。
“夫人是衝動了些,不該對著世子爺說和離的氣話。可世子爺也好似是冷了心,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夫人,當夜裡便趕去了家廟。”杜嬤嬤瑟縮地說道。
榮氏一聽到“家廟”二字,心間橫亙的怒意便如翻江倒海般往冠頂上衝去,迫得她出口的話音都因盛怒而發了顫。
“什麼螻蟻一般的賤婢,也敢礙了我家蘿姐兒的眼。”
“本是想讓她死個痛快,如今可不能夠了。”
她淬著毒意的目光如有實質,狠厲的仿佛要將人生吞活剝了一般,連杜嬤嬤也被她冷戾的語調恫嚇得住了嘴,許久不敢抬頭。
*
因昨夜裡這場磅礴的大雨,齊衡玉被迫留宿在了家廟。
婉竹心裡鬆快了不少,由金玉、容碧敦促著服藥,一日三餐的膳食份例也比前些時日好了許多。
家廟的□□裡到處是雜花雜草,婉竹閒來無事時便與金玉一起摘了些粉豔豔的野花,洗淨後揉了糕點,做了一盒子“野花糕”。
齊衡玉離去時讓靜雙留了些銀子給婉竹,婉竹便給家廟裡一個剛留頭的小廝打賞了兩錢銀子,讓他去相國寺給鏡音大師送這盒糕點。
彼時金玉正高舉著棉被掛上枝頭,聞言便問:“姑娘忙活了一上午,怎得自己一塊也不留。”
迎著融融的日光,婉竹正搬了小杌子坐在廊道上曬太陽,聞言便笑盈盈地說:“我是為了答謝鏡音大師的賜教之恩。”
金玉嘴邊嘟囔了兩句,想起前幾日來家廟避雨的那位得道高僧,心間敬畏的同時也感念於婉竹的知恩圖報。
“姑娘也太誠心了些,我瞧著那位大師不過隨意指點你兩句,連正眼都沒往姑娘身上瞧,擺明了是不把姑娘當回事呢。”這時容碧從廂房裡走了出來,給婉竹遞了一碗熱熏熏的茶。
日色燦爛,金澄澄的光亮灑落在婉竹的肩頭,將她本就皎白的肌膚襯得愈發通透瑩潤。
她接過了容碧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口後才道:“鏡音大師是超然物外的高僧,自該四大皆空,沒事瞧我做什麼?”
容碧被她一噎,霎時沒了言語。
本以為除了那一日的避雨和這野花糕外,鏡音大師這般享譽盛名的高僧不會再與婉竹有任何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