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她(2 / 2)

被李氏的話點醒後,他才陡然意識到自己對婉竹的疑心似乎是太多了些。

鏡音大師連達官貴人的麵子都不肯賣,又怎麼會與無權無勢、連家廟門都出不了的婉竹有什麼牽扯。

這外室心悅他,自會想與他長相廝守。

至於碧紗櫥一事,是她情難自抑,見不得他被人算計了去。

今日李氏將齊衡玉喚來驚濤院說了這一通話,不但是讓齊衡玉有了契機去說服自己去原諒婉竹在碧紗櫥內耍的心機,更給了他一個理由,能堂而皇之地去家廟看望她。

出了驚濤院後,他連一刻也不願耽誤,腳步匆匆地往二門外趕去,恰好與繞道來驚濤院請他的雙菱走了個岔路。

*

婉竹麵色蒼白,巴掌大的臉蛋上隻剩一雙黑彤彤的眼還剩兩分生氣。

金玉憐她遭遇,一邊伺候著她,一邊絞儘腦汁地想些寬慰的話說予她聽。

婉竹笑著拍了拍金玉的手,徐徐說道:“你放心,我沒事。”

她生來卑賤,卻又不肯信命。

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們不把她這樣的人當一回事,可她自己不能不把自己當回事。

她不是逆來順受的枯草,而是生機勃勃的夕顏花,這些仇與恨、血與債都會成為她往上攀騰的養料。

婉竹笑盈盈的語態柔順和靜,可那雙漾著光亮的杏眸裡卻依舊滋養著源源不斷的生機,她對金玉說:“我讓你買的胭脂呢?”

金玉忙從榻邊起身,將一處箱籠裡的胭脂統統抱了過來,隻道:“三百兩銀票隻買了這麼點胭脂,這些奴才的心都是黑的。”

“無妨。”婉竹實在是通身無力,隻側過頭瞧了眼那琳琅滿目的胭脂,便收回了視線,“錢財乃是身外之物。”

黃昏前夕,婉竹喝了藥之後便沉沉睡去。

齊衡玉踩著金澄澄的餘暉踏足家廟,走進後院時金玉正在廊角倒藥渣,遙遙一間那玄墨色的對襟長衫,便把手裡的藥罐子擱在了地上。

她火急火燎地跑到齊衡玉跟前,話還沒開口時兩行淚已落了下來,“世子爺,家廟裡有刺客,昨夜姑娘被嚇了個半死,如今身子弱的連起身的氣力都沒有。”

“刺客?”齊衡玉蹙著眉宇問,“家廟裡怎麼有會刺客?”

說出口後他便想到了他那個手腕毒辣的丈母娘。

“她有沒有受傷?”齊衡玉眉宇間的溝溝壑壑如高山川嶺一般崎嶇不已。

金玉哭的梨花帶雨,眼淚便如掉線的風箏般怎麼也停不下來,“姑娘是沒事,幸好我和容碧聽見了聲響趕了過去,不然姑娘的這條小命……還不知能不能保下來。”

靜雙也拍了拍腦袋,滿是懊悔地說道:“那腳印原來是刺客留下來的,奴才還以為是家廟裡的仆人呢。”

齊衡玉沉默不語,他揚起眸子望了廂房的方向,憶起那雨夜裡婉竹瑟瑟發抖的模樣和他譏誚嘲諷的質問聲,心間已是暗暗生悔。

他的疑心太盛,以至於婉竹都不敢告訴他家廟裡有刺客一事。

是怕說出口他也不信她,也怕他以為她是在故意耍心機、耍手段吧。

齊衡玉久久不曾抬起步子,心口被悔意盈滿。

等他走進屋,瞧見木榻上麵色慘白得失去了血色的婉竹後,往昔的清明持正都不見了蹤影,隻剩滿腹懺意之後的歉疚。

他立在床沿邊靜靜地凝視著婉竹的睡顏,眼前的女子淡薄得如一縷抓不住的青煙,仿佛下一刻就要隨風逝去。

除了悔意之外,他發顫的心口又漫上了好些憐惜、不舍。

麵對這樣孱弱的婉竹,齊衡玉總算是退去了所有的疑心。

齊衡玉想,她既成了自己的女人,他便該好好護住她,不能再讓她陷入險境,再身子孱弱下去。

他又想,這女子柔順乖巧,又是個怯弱愚笨的性子,若放她獨自一人去江南,再有不菲的銀財傍身,隻怕會如康平王所說,剛出京城們時便會被搶殺了個乾淨。

所以……

齊衡玉正在踟躕不定時,眼角的餘光恰好瞥到了床榻旁的箱籠,那箱籠裡裝著不少各色花樣的胭脂。

他倏地憶起舊日裡婉竹對他說的話。

她想去江南開間脂粉鋪子。

齊衡玉怔在原地,一股莫名的情緒炸開在他腦海。

霎時間,他隻覺得通身僵硬不已,方才心間盈潤的熱切和那似有非無的喜悅都消弭了個乾淨。

隻剩無儘的酸澀與懊惱。

婉竹,想與他錢貨兩訖,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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