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眼瞧著齊衡玉使了手段要把她身邊伺候的人都換為一新,她才戳破了那層自欺欺人的外衣,清晰地明白:榮綺語不是被刺客擄走的,是齊衡玉發現了她們的陰謀。
他把榮綺語偷偷藏起來,可是為了問出一切計劃的始作俑者。多個人證,來為婉竹出氣?
杜丹蘿不願再深想下去,她有她自己的驕傲,即使那顆名為自尊的心已然碎的四分五裂,可她還是要高傲地仰著頭,走到齊衡玉身旁,冷聲問他: “世子爺今日倒是有空來我的鬆柏院。”
她說完這一句充滿諷刺意味的話語,便又回身望向了空空如也的庭院,隻道: “世子爺非但是想
與我和離,還想把我身邊伺候的人都換了嗎?"
鬆柏院內一派寂靜。
靜雙與落英各自盯著自己的足尖發呆,並不敢牽扯進主子之間的齣靜裡。
齊衡玉倏地從紫檀木扶手椅裡起身,對杜丹蘿的恍若未聞,眼風甚至沒有往她身上遞,深如古潭的眸子裡映不出杜丹蘿奢如明珠的身影來。
他想起身離開鬆柏院,越過杜丹蘿身側時卻被她猛地攥住了衣擺。諷刺的是,這點微不足道的觸碰是他與杜丹蘿成婚三載最親密的一次接觸。
從前日思夜想,如今卻是一點都不在乎了。
齊衡玉冷淡地抽出了自己的繡擺,蹙著眉宇對杜丹蘿說: “我如今看到你就覺得惡心,願你好自為之,彆再難為她。"
說著這話,他便拂袖離去,隻留給杜丹蘿一個決絕的背影。
火
婉竹一回碧桐院,便由丫鬟們簇擁著去了淨室沐浴。
金玉知曉廂房內發生了些變故,可心裡又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眼瞧著婉竹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疑問隻能堆積在心口,等婉竹情緒平
靜一些後再詢問出口。
可鄧嬤嬤卻不是能藏得住心事的人,她一眼便瞧出了婉竹今日的異樣,端著安胎藥進正屋時便將金玉和容碧等人悄悄支走,而後便小心翼翼地問婉竹: "姨娘,安國寺裡出了什麼事,怎麼您的手腳冷成這樣,臉色也這般不好看?"
話音一落。
婉竹堆壓了許久的情緒一下如泄了壩的洪水一般噴湧而出,眼淚好似斷了線的風箏般滴落了下來,既是砸在了她瑩白的手背之上,也砸在了鄧嬤嬤的心坎之上。
鄧嬤嬤有個早夭的女兒,女兒害病死了後她便好似丟了魂一般渾渾噩噩地活在這世上,來到婉竹身邊伺候後才好像真正正在地活了過來。
她私心裡已把婉竹當做了自己的女兒,如今見一向外柔內剛的她哭的這樣傷心動情,一顆心就仿佛被人攥緊了一般提不上氣來。
鄧嬤嬤忙取了軟帕子替婉竹拭淚,又小心翼翼地說: “姨娘如今可不能哭,仔細傷了肚子裡的孩子。"
婉竹最在乎的就是肚子裡的孩子,可是此時此刻她難以承擔著殺了個活生生的女子的罪孽,心裡既是恨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使出下三濫的招數戕害她,更因一條鮮活的人命喪生在她手上而心生畏懼。
榮綺語實在可恨,可說到底她也隻是任人差遣的匕首。她為求自保,活生生地捅死了她,那鮮血淋漓的模樣時不時地便回蕩在她的腦海之中。
等她哽咽著向鄧嬤嬤說了一切的緣由,素來溫厚和順的鄧嬤嬤卻是咬著牙將杜丹蘿痛罵了一通,並柔聲勸解婉竹道: “我知曉姨娘是個心善的人,殺了個活生生的女子後必然心裡難過害怕。可您沒有錯,當時你隻是為了自保,那些人使的招數都是要致您於死地,榮姨娘定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所
以她一點都不無辜。"
說到此處,鄧嬤嬤的心間也被深切的憐惜填滿,她便紅著眼對婉竹說: “姨娘肚子裡還有孩子呢,若是真被那男子汙了名節,非但是名聲上有礙,您肚子裡的孩子說不準也保不下來。"
思及此,她隻覺得榮綺語死的太便宜了些,一刀斃命,沒受多少痛苦便死了過去。
鄧嬤嬤全心全意地為婉竹考量,像母親關懷女兒般的柔和嗓音似春風般撫平了婉竹心裡的缺口。
"姨娘沒錯,世子爺
如此寵愛你,清河縣主自然容不下您。今日使了這樣的毒計,明日還不知要施什麼冷箭呢。"
若是讓杜丹蘿知曉了婉竹懷有身孕,這爭端隻會愈演愈烈。
婉竹漸漸地止住了哭聲,喝下了鄧嬤嬤遞來的安胎藥,頂著她關懷備至的目光,淡淡說道: “我是妾室,天生應該尊敬主母。杜丹蘿幾次三番地想要置我於死地,如今更是牽扯上了好幾條人命。經了今日的事,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我與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關係,利益交織之下,我不可能與她和諧相處。"
尤其是她如今身懷子嗣,更會成為杜丹蘿的眼中釘、肉中刺。
哪怕隻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也要開始把目光放在杜丹蘿身上,而不隻是全心全意地霸占著齊衡玉。
她從前的念頭都是大錯特錯。
即便是為了她的孩子,為了她想過的更好一些,往後她都該收起那些無用的心善、無用的退讓,無用的軟弱。
從一開始,她就被迫卷入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鬥,既已是局中人,又何必庸人自擾。
毒計、陰謀,誰都會使。
向她這樣從泥濘裡摸爬滾打爬上來的卑賤之人,隻會比那些高高在上的矜貴主子們更陰狠、更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