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妤茼喊了一聲:“韓伯伯。”
韓伯伯聞言停下摩托車,雙腳撐在地上看著謝妤茼:“你是……韓孟的外孫女?”
謝妤茼點點頭:“是的,韓伯伯,好久不見。”
韓伯伯神色轉為意外和驚喜,連忙從車上下來,對謝妤茼說:“孩子,你怎麼回來了?你外公外婆,這都走了有十幾年了吧……”
“是啊,好多年了。”謝妤茼輕聲歎息。
兩人寒暄一會兒,謝妤茼被邀請乘坐上了韓伯伯的摩托車,出發前去鎮上。
這裡還保留著趕集的傳統,每逢單日鄰村的村民回到鎮上趕集。而鎮上這個時候也是最熱鬨的,一條長長的街道上可以說賣什麼東西的都有。
一路上,韓伯伯的話就沒有停過,從村民脫貧到奔小康,從東家有人今年金榜題名本省文科狀元,到西家出了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師,謝妤茼坐在摩托車後座膽戰心驚也聽得心不在焉。年紀七旬的老爺子老當益壯,把摩托車開出了飛車的架勢。
忽而,謝妤茼聽到“瘋子”兩個字,下意識問:“誰瘋了?”
韓伯伯扯著嗓子說:“以前鎮子上的老師,韓秀美。”
說話間,剛好也到了熱鬨的鎮上。摩托車不好再繼續穿行,韓伯伯將車停在路邊。
謝妤茼一把拉住韓伯伯,打破砂鍋問到底:“韓秀美老師為什麼瘋了?她怎麼了?”
韓伯伯反而問謝妤茼:“她是不是也當過你的老師?”
何止當過。
曾經謝妤茼在學校被同學欺負的時候,是韓老師幫著她解圍。
韓秀美知道謝妤茼的父母不在身邊,對她的關照一直不少。也有很長一段時間裡,謝妤茼將韓秀美當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她是謝妤茼的老師、是謝妤茼的朋友、更是謝妤茼的家人……
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似乎總是這樣,過客匆匆。當年謝妤茼被母親接到南州城之後,她一開始還會和韓秀美聯係,但隨著時間推移。一個月數次的聯係變成了一個月一次,再來是好幾個月一次、半年一次、一年一次、好幾年都不曾有一次,到最後失聯……
若不是現在說起來,謝妤茼的記憶裡似乎再也不會浮現這個人的身影。
韓伯伯對謝妤茼說:“她結了婚,生了個兒子。兒子意外去世之後,她整個人就性情大變。一開始是一直哭一直哭,後來就是笑……哎,反正她現在一個人在村子裡,有一頓沒一頓的,我們幾個有口飯吃就會給她一口……”
韓伯伯說著拍拍謝妤茼的肩膀:“孩子,你要買東西快去吧,半個小時後到這裡來找我,我載你回去。”
謝妤茼點點頭,緊緊攥著手中的手機和韓伯伯道了彆。
小鎮上沒有共享的移動充電寶,她隻能到鎮上唯一一家賣手機的地方去詢問沒有和她手機一樣接口的充電器。
運氣好的是這裡不僅有掃碼支付,營業員阿姨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在謝妤茼等待手機開機的時候還跟她聊起了家常,仿佛兩個人認識已久。
在人情淡薄的大城市生活過久,謝妤茼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小鎮人民的這種熱情,她一時之間還有點不太適應。
營業員阿姨用本地的塑料普通話和謝妤茼聊天,笑著說:“我一看你氣質就不一樣,是從外地來的吧?”
謝妤茼淡淡笑著點點頭,用方言回了一句。
阿姨意外,連忙改用方言很謝妤茼說:“外麵好啊,你們都有出息,肯定可以掙很多錢。”
等待手機開機之後,謝妤茼才進行掃碼支付。她順便也買了一個充電寶,可以一邊拿在手上一邊充電。
即便小鎮位於偏遠的山區上,但移動支付都已經普及。即便是一個賣菜的老奶奶,脖子上都掛著兩個二維碼,方便人隨時拿出手機掃一掃。
謝妤茼不差錢,閉著眼睛買了不少東西,幾乎能添置的都添置了,順便還給自己隨便買了兩套衣服。
其中一套衣服才五十塊錢:短袖二十五元,短褲二十五元。
謝妤茼已經太久沒有買過那麼便宜的衣服了,掃碼的時候還忍不住笑了一下。倒不是說不好,而是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好。
不去追求什麼大牌奢侈品,隨隨便便扯一件普通的地攤貨,不跟任何人去攀比什麼。
返程回去的路上,謝妤茼無意間看到山野路上的一片野木茼蒿,忽而想到霍修廷。
木茼蒿還有一個彆名:瑪格麗特花。
因為這木茼蒿的名字裡有個茼,所以霍修廷自作主張說這花就是謝妤茼的專屬之花。這麼多年,他幾乎很少送她玫瑰花,每次都是送她瑪格麗特。
謝妤茼攥著充到了21%的手機電量,猶豫著要不要給霍修廷打個電話。
這幾天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她似乎給他打過電話,胡言亂語說了一堆的話。她以為自己的病情複發了,可現在看來似乎也並沒有那麼糟糕。
她獨自一個人來到這裡,不僅躲避外界的議論紛紛,也躲避了最深愛她的那個人。這場景如同當年分手時她的毅然決然,沒給他一點反應的機會。
七年過去,謝妤茼想,她不應該那麼自私。
這一次,霍修廷要有知情權。
*
八月的南州城迎來了39攝氏度的高溫預警,整個城市仿佛被用火炙烤著,一切都是萎靡不振的景象。
與城市的火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幾日網絡上倒是一片風萍浪跡。
輿論總是有時效的。
前兩天網絡上還是沸沸揚揚關於蘇亞自殺的消息,可這幾日網友聽到相關消息便覺得乏味。至於前兩天剛被罵上熱搜的謝妤茼,此時也無人在意她到底是誰。
不知是否應該感到唏噓,遲到的正義究竟有沒有必要到來?
漫罵過的網友並不在意事情的結果是何種走向,躲在鍵盤後麵的他們生活未必如意,甚至有可能一團糟。
正午時分,城市綠化道上的萬壽菊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地低垂著腦袋,仿佛瀕臨生命儘頭。但隻要等到日落,他們又會重獲新生。
長軸版幻影緩緩停在紅燈前,霍修廷側頭往窗外看了眼,目光落在路旁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上。
在周圍所有的花全部都低垂著腦袋時,隻有這一朵花昂揚著腦袋,堅強又頑強。
霍修廷自然認得這朵花,那是最不起眼的木茼蒿花,但它也有一個非常浪漫的名字:瑪格麗特花。
瑪格麗特花語為預言戀愛,在霍修廷的心目中更有希望的意思。當他還未和謝妤茼戀愛時,他便知道木茼蒿花裡麵有個茼字,覺得這冥冥中是一種啟示。這花屬於謝妤茼,屬於她口中那個自由自在的大山。
霍修廷想到自己每次都送謝妤茼瑪格麗特花,忽然覺得有些遺憾,他或許應該俗套一些,送她一束鮮豔的火紅玫瑰。
如果這一次他找到她,一定會親手送上一束玫瑰。
“周任。”霍修廷淡淡道了一聲,“去機場。”
周任腳下微踩刹車,問:“去哪兒?”
霍修廷說:“大嶼山。”
那是謝妤茼的家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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