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仍是沒有動靜,商沉朝著那風聲停止的地方飛去,密林中一陣湧動的真氣,晃得枝葉亂想。商沉的胸口起伏,在密林中隨著那聲音亂找,卻什麼人也看不到。
“素容!”
混蛋,你給我現身!
到底是不是他?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不是應該躲起來修煉麼,來到離周氏這麼近的地方做什麼?
商沉低著頭停下來。
也許不是他,也許是他……可是不是都無所謂。是他又怎麼了,能讓他跟著自己回禦虛道麼?
找出真相,幫素容洗清冤屈,才是最要緊的事。
清楚,商沉去東司鎮藍英的住處走了一遭。
藍英一身素色衣服,正在院子裡撥弄自己養的怒放的花,忽然間隻聽見身後一陣風至。藍英微微抬頭,卻不敢轉身,手中仍扶著花莖:“宗主。”
商沉皺眉:“我不是你宗主。”
藍英心道你都得了我香宗的傳承了,怎麼不是他香宗宗主?以前不敢這麼叫是怕把他嚇跑,現在修煉都修煉了兩年多了,還不讓叫?得了便宜又賣乖。
藍英低眉順眼:“道長藥吃完了?”
“藥還有。” 商沉走到他的麵前,將袖中的青色珠子放在他身邊的石桌上,“你向來懂得毒物藥理,可知道這是什麼?”
藍英的眸子一動,撿起桌上的青色珠子:“做什麼用的?”
“據說能避毒,可避屍門的屍毒。”
藍英將那珠子朝著陽光看著,臉色不知不覺有些動容:“以前可避屍毒,裂縫之後便無用處了?”
“似乎是。”
藍英靜了半晌:“哪裡來的?”
“不清楚。”
“……這是傳說中才有的東西。”
“何物?”
“這是傳說中藥龍的膽晶。” 藍英的腳步微亂,走進房裡將書櫥上的書拉出幾本,翻找了許久,走出來低著頭將書遞給商沉,“這裡。”
商沉看著書上所畫的小小鵝卵般的東西:“有什麼用處?”
藍英指著書中一隻壁虎般的動物畫像:“這是藥龍……其貌不揚,比馬略小些,且生性有些憨厚,身上的一麟一甲、牙齒骨頭卻珍貴之極,都是價值連城的藥物。藥龍幾千年前到處都是,隻可惜捕殺的人太多,以至於千年前已經絕跡,再也找不到了。”
藍英指著那珠子道:“藥龍的膽,煉過之後可避百毒,卻容易破碎,一旦破碎便再無用處,因此需小心保管。這珠子已經破裂,就算真是藥龍之膽,也再沒有用處了。”
這麼珍貴的東西,又是遠古之物,周衡是怎麼到手的?
“你能找出這珠子本來是誰的?”
藍英噎住。他就是個喜歡種花養草的閒散護法,平時能偷懶就偷懶、能避事就避事的,這死不認人的宗主給他看看一枚來曆不明的珠子,就要他找出從哪裡來的?
“這……” 藍英垂頭,“是。”
宗主吩咐,他這可憐巴巴的護法不得不做事。
商沉將那珠子對著陽光看:“這珠子上刻了紋路,不是周氏,也不是柳葉塢,不知是那個世家門派留下來的痕跡。”
“有痕跡?” 藍英來了興致,接過那珠子來對著陽光仔細看,“真有,怎麼這麼眼熟——”
他突然間安靜下來,轉過來看著商沉:“這紋路我見過。”
商沉微一蹙眉:“誰家的?”
“倘若沒有弄錯,這世家該是兩三百年前便已經消失不見了。” 藍英思沉了片刻,“這世家姓許,當年也算鼎盛,隻可惜家中出了事,不小心將祖上的傳承給了外人。宗主可曾聽過?”
“聽過。”
世家大都有傳承相繼,傳承有靈性,是世家先祖平日修煉時散出的精靈所化,先祖得道化羽之後,傳承卻不滅,曆代相傳。如此珍貴的東西豈能讓外人所有,因此世家重血脈,不是家族中的人,資質再好也與傳承無緣。
許家當年不知是怎麼了,傳承竟然流落在外,難怪招致滅門之禍。
藍英淡淡道:“當年師尊談起許家之事時,曾說過,世家的先祖都是傻子,自己飛升去了,留下個傳承讓子孫們互相殘殺。”
商沉看著他不出聲。香宗就好很多麼,雖沒有子孫後代,可這勞什子的傳承還不是逼得同門反目,生出個青氏來拚死追殺他?
縱觀天下,禦虛道還算公平些。當年禦虛道先祖也是世家的仆役,憑自創的劍法開山立派,要不是天資絕頂又一身正氣,無人能說出他的不是,隻怕如今也是周衡、素容之命。先祖想要弟子們不看出身,隻憑自己的本事修煉、入道,隻是人心都是肉長的,道長們有了子孫,難道要等他們十六歲之後才傳授心法麼?
“膽晶是許家所有。” 商沉思量著,“可許家已經兩三百年前便消失不見。”
“消失不見並不一定全都死了,香宗也是消失了的宗門。”
這話不錯。這珠子若是周氏子弟從死去的木秋身上搜出來的,便多半是周衡所贈,可這珠子又是怎麼到周衡手上的?
“我近日有事纏身,無暇顧及這件事。” 商沉想了片刻,“藍英,你幫我查查,究竟許家有沒有人流落在外。”
“是。宗主過半個月再來。”
商沉默然看著藍英,忽然說道:“藍英,我若是香宗宗主,將來可否隨意任命下任宗主?”
藍英揣摩不透他的心思:“……自然可以。”
“嗯……”
這一聲綿長的“嗯”不知怎的讓藍英心裡發毛,卻不敢多言,溫雅地一笑:“宗主千秋萬代,不必這麼著急想將來的事。”
商沉的眸子瞥他一眼,忽然間身形一動,院子裡風聲簌簌,轉瞬便沒了人。
外有藍英、孫善幫他調查,商沉便專心於當年屍門中搜來的信件、典籍。信件都是屍門暗語寫成,破解起來耗費時間和心力,商沉在院中閉門不出,日夜埋首其中。
轉眼間又到了接周萱回禦虛道的日子。
商沉想起他一連多日不見孫善,下山後沒有急著去周氏,先到浮煙鎮中走了一趟。
還未到花生鋪子門口,隻聽見裡麵噪雜混亂,孫善的哎喲喊疼之聲不絕。商沉掀簾走進去,孫善鼻青臉腫地在床上躺著,衣服還沒換,一張臉滿是臟汙。床邊六七歲的男孩給他端茶倒水,大點的女孩卻盯著他的臉,突然間伸手在他鼻子的烏青上一捏,孫善疼得叫起來:“我的姑奶奶,輕點行不行!”
商沉站在門邊:“怎麼了?”
孫善一看是商沉,翻身從床上滾下來:“……道長,周氏出事了。”
商沉的麵色微變:“什麼事?”
孫善推著身邊的兩個孩童:“回屋等著我,我有事。”
他將兩個孩童趕進裡屋,走到商沉跟前來,臉色帶著慌張,低聲說道:“我這次在周氏附近遇、遇上了你徒弟。”
商沉的眸色一動:“怎麼遇上的?” 不是不讓你繼續查他了麼?
“這……” 孫善的目光閃爍,含糊其辭道,“總之、總之就是遇上了。”
商沉看著他的麵色便覺得有些不對,卻也不去深究:“究竟出了什麼事?”
孫善緊張道:“我剛從周氏那邊馬不停蹄地趕回,那邊的消息還沒傳過來,因此道長還沒聽到。前天夜裡,周氏家裡又死了人,據說有人暗暗潛入周氏家中,下了屍毒。我在街上打聽消息看熱鬨,結果你猜我看到了什麼?街上當時一陣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十幾個周氏的子弟出現,將正中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團團圍住。”
商沉的眉微微蹙起。
“那青年實在是太厲害,袖子一揚,那些子弟全都捂著頭跌落在地。” 孫善的呼吸急促,“你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那些倒在地上的弟子們麵帶猙獰地站起來,眼睛泛著紅,像是不認識身邊的人似的,樣子可怖,眼看就要開始自相殘殺。你不在場不知道,那景象實在叫人害怕,看得人膽戰心驚。你知道那青年是誰?”
還能是誰?
“是素容。”
“素容公子身上滴著血,衣服也染紅,看起來似乎是被人打傷了。他將那十幾個弟子打傷,踉踉蹌蹌地城門口飛。我當時怕得要命,躲在一邊看,他、他當時好像看了我一眼,我嚇得跟什麼似的,轉過身掉頭就跑。”
商沉的心跳加快:“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就急匆匆地趕回來了。” 孫善看著他的臉色,“這事現在還沒有傳過來,再過幾天,定然傳遍各大門派,素容公子這次、這次的傷不輕,是真的——”
商沉白著臉。
孫善望著他:“道長,那素容公子真的同以前不一樣了,今天你沒見到他製住那十幾個周氏弟子的模樣,就連禦虛道中也沒幾個人是他的敵手。而且我聽說,柳葉塢中已經要準備對他下重手了,道長千萬不要牽連其中——”
商沉的眸子又是一動:“柳葉塢也在?”
“是,也在——”
話音未落,商沉的身體已經飛出窗外。
素容為什麼去周氏,為什麼剛好有腐屍出現,柳葉塢又為什麼也在?這小混蛋……不聲不響的,前幾天在樹林裡跟著自己的果然是他!
不是怨恨自己麼,又跟著做什麼!
這些事都來不及細想,他隻知道素容的性命危在旦夕,眼看就要失去他。
心裡焦急,在山路上沒白沒黑地飛著,筋疲力儘。孫善回來得匆忙,可也已經過了兩日,素容到底有沒有被他們抓住?
翌日入夜之時,終於來到周氏和靜禪宗交界的地方。商沉站在交叉口上遠望著無邊的群山,向東是周氏,向西是靜禪宗。
遠處的山林裡有稀稀落落的火光,隱約可聽見人的動靜。商沉在黑夜裡慢慢飛進,看清楚那是柳葉塢四處巡查的弟子,心中略略平靜了些。他們到現在還在找,那就是沒有找到人,素容暫時無恙。
素容受了重傷,周圍都是找他的人,他會往哪裡逃?
商沉默然望著靜禪宗綿延幽深的山林,想起自己之前對素容所說的話來。
【哪天當真有了難,去靜禪宗。】
素容會聽他的話麼?
心念一動,商沉轉頭朝西,在草叢裡慢慢行進。
靜禪宗的地界之中也有正在巡山的人,佛家普度眾生、慈悲為懷,素容是被世家追殺的亡命之徒,靜禪宗雖不願牽連其中,卻不會害他的性命。這道理誰都懂,素容受了重傷,隻怕已經到了窮途末路,因此斷斷不能讓他入山。離山門越近,搜查的人便越多,商沉躲過了幾個弟子,專挑有溪流的地方沿著尋找。他在深山密林中走了許久,越走越深,四周黑冷靜謐沒有半絲人氣。
突然間,商沉停下來。
旁邊黑沉沉的溪水之中,傳來人微弱的呼吸之聲。
商沉踏入溪流之中,屏住呼吸,在溪水的岩石旁慢慢地摸索,輕聲道:“素容?”
岩石旁旮旯兒裡那人的呼吸瞬間凝重了些,卻極是混亂,商沉一聽那聲音便心中顫抖,從水中遊過去。
他將那滿身臟汙的青年抱在懷裡。
“素容。” 他低低地看著他,如失而複得般心頭湧動,將唇印在他的額頭上,“沒事了。”
全身冰冷,這是在水裡躲了多久?
“我沒殺人、沒殺……”
商沉微微提氣,拖著他濕漉漉地爬到岸上,素容緊緊地抓著他的後頸,雙眉緊蹙。商沉將他輕輕地推了推,素容發出一聲輕哼,手指深深嵌入商沉的肌膚之中,似乎在惱恨他推開自己,著急和怒意控製不住。
商沉被他抓得紅了臉,掙紮不開。小混蛋……抓得他脖子很痛知道麼!
商沉的手在他的衣服裡撫著。渾身都是冰冷溪水,根本弄不清楚他究竟哪裡受了傷,傷有多重。手摸上他的腰,素容皺著眉發出一聲輕哼,將他的手狠狠拉出來壓在草地上。
商沉側過頭看著手上深色的滴水。腰上都是血,且已經受了傷三天,怪不得現在已經沒有神智了。
商沉從自己胸前摸出一個小小的布袋來,隨手一散,袋中的幾枚丹藥落在地上。他撿起一枚丹藥放在素容的唇邊:“素容,吃了。”
素容緊咬著牙關不動。
商沉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半晌,將丹藥含在自己口中,微微抬起素容的頭。
他吮著素容的嘴唇,舌尖撬開他的牙關。溫熱的觸感讓素容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些,微張著口,丹藥順勢推入他的口中。
商沉的嘴唇抽離。
素容一下子緊皺了眉,尋著他的唇,急急地打開。口中的舌掃著他的每一處,商沉閉著眼,滿臉都是熱氣。
小混蛋……讓你吃藥而已,親夠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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