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弟子慌張地小聲道:“陸道長不是那群趾高氣揚的仙家子,多少算是自己人。”
一句話說得眾人靜默片刻,北肅轉過臉望著他:“資質悟性百年罕見,陸道長的眼裡,唯有扶錚道長才當得起那句話,是不是?”
陸為冷淡而望。
他自打入了禦虛之後便仰慕扶錚,究其根本,多少是因為扶錚練劍時的英姿和性情,可扶錚是仙家子,無緣接觸,於是便藏著隱著什麼都不說,唯有一次下山時喝醉了酒,他說過一句:“最想做的事,便是與扶錚練劍。”
這話說過之後他後悔不已,所幸那時誰都醉得厲害,事後無人提起,想不到此人卻記得。
“還是外門弟子的時候便早就想揀高枝了,入瑤山之後更是甄斂那隻走狗的走狗。” 北肅望著陸為,“此劍要斬殺的是道長,陸為不是道長?”
陸為輕輕咽著口水:“也不是所有的道長都對你們不好。”
“是麼……我想入瑤山入了二十餘年,為道長們跑腿打雜上千次,有哪位道長想過幫我?”
這話滿是積攢多年的怨恨,多年委曲求全的不甘心、自己不得誌的鬱鬱寡歡,如今隻因這柄劍而得了宣泄之處。陸為已經不能再開脫什麼了:“禦虛也有不是之處,隻是如今是危難之時,你們卻一心想著斬殺道長,道長們都死了,你們除了泄恨又有什麼好處?這劍要的是讓禦虛道互相殘殺,你們甘心?”
有人冷笑:“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光道長,帶著禦虛道的靈丹、寶物下山,這輩子就算不能得道,至少榮華富貴一生。”
一句話說得幾個人笑起來:“腐屍是你們引上來的,素容被那遙溪護著,死的卻都是我們。道長們平時不顧著我們,我們又何必要憐惜你們,如今要不是我們有劍,你會正眼看我們?大難臨頭各自飛,能搶多少是多少!”
陸為一聲不吭地望著他們,隻聽那北肅說道:“陸為,念在你也是同我們一樣的出身,如今給你一條路,你若想活命,就為我做一件事。” 說著他低聲道:“把之前綁著的那個送過來。”
幾個弟子應聲而去,不多時從山洞裡硬硬拉扯著拽出一個人來,那人的手腳都被繩索綁住,一柄劍橫在他的頸項之上,見了陸為便情緒激動:“陸師兄!”
是柳景。
剛才與腐屍混戰之時不見了他,想不到竟是被人抓了關在這裡。
北肅指著柳景道:“我們最恨的人就是他,這麼個不通人情世故的東西,竟然也是道長。如今我也不要彆的,你將此人殺死,我們便饒你的性命。”
陸為一聲不吭地看著柳景。
“動手麼?”
陸為的目光落在柳景含淚的眸子上:“他罪不至死。”
北肅一笑,對著柳景道:“如今若是把你放了,你會如何?”
陸為的心頭一凜,剛要說什麼,卻聽柳景定定地說:“你屢犯門規,以來曆不明的兵器無故殺害三位道長,依照門規,當杖斃。”
“這裡其餘的弟子呢?”
“殺人者杖斃,其餘的杖責三十,趕下山去。”
北肅胸口的怒氣泛濫,冷冷笑道:“陸道長,你聽到了麼?他是仙家子,他便該死。” 說著橫在柳景頸子上的劍微微陷進去,劍尖刺入,劃出一道輕輕的血痕:“你幫我殺了他,你便也是親手殺害道長之人,否則我怎麼信得過你?”
說著他又是一笑:“柳景最是與你親近,他能死在你的手裡,豈非也是人間幸事?”
陸為白著臉走到柳景的跟前,蹲下來:“柳師弟。”
柳景淚如雨下:“陸師兄隻管動手,我沒事,這輩子我許多事都想不通,誰都厭棄我,連我父母都不愛同我說話,唯有陸師兄不厭其煩地指點我、教我,讓我多少比以前聰明些。我每次想到有你,心情便能轉好。今天的事不打緊,陸師兄動手,我今日就算死了也沒有遺憾。”
一番話說得山洞中寂靜,有弟子輕輕垂下頭:“他除了不通人情,也沒有——”
陸為輕聲道:“記得上次我和扶錚練劍,他說過什麼?”
柳景望著他不動:“置之死地……而後生。”
“門規第三十二條呢,說什麼?”
“弟子當愛護同門,同門有難,必得全力相助。隻是危難之時不可逞強……舍棄同門,以保住自己的性命為要。”
話音未落,陸為一把握住橫在柳景頸上的劍,將柳景往洞口狠狠一踢。北肅和弟子們大驚失色,三柄劍頓時全都朝著陸為而來,陸為全身真氣散出,朗聲道:“去找扶錚。”
柳景慌亂地爬起,隻見三柄劍同時送入陸為的身體之中。三柄劍以真氣籠罩,一時囚禁在陸為身體裡出不來,陸為嘴角的血流下來,冷靜地道:“門規第三十二條,去。”
柳景不知自己是如何跑出來的,身後有人喊殺、有人追趕,前麵有腐屍撲來,他手握自己兵器鐵鏈,一路上不知斬殺了多少腐屍,忽然間被人狠狠抓住肩膀:“柳景!柳景你怎麼了!”
柳景抬頭看著他,滿臉濺著鮮血,嘴唇哆嗦:“門規三十二條……三十二條……危難之時不可逞強……舍棄同門……” 說著眼中的淚流下來:“我舍棄了陸師兄,舍棄了陸師兄……”
扶錚急得喊:“究竟何事?”
柳景一言不發,瘋了似的飛起,在前麵引著路,扶錚和商沉互望一眼緊隨其後,一路上斷斷續續地聽他說著剛才的慘狀,落在方才那山洞之前。山洞口滿滿都是鮮紅血跡,似乎有人被拖拽著出來,留下一段長長的血痕。柳景瘋了似的沿著那血跡找著:“陸師兄,陸師兄!”
血痕落在一塊大石之後,柳景衝過去,隻見陸為背靠著山石而坐,半閉著眼,望著遠處連綿的群山,腰腹上幾個深深的血窟窿,全身的血將衣衫染得鮮紅。
那樣子真像一架枯骨。
扶錚蹲在他的麵前,啞聲道:“死沒死?”
陸為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他的身上,艱難地說:“還沒……吧。”
商沉蹲下來,將他的外衫小心撕開,看著他的傷:“沒事,死不了,我讓藍英為你調藥。”
陸為輕輕地點頭:“多謝。”
扶錚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將他一把抱起來,背在自己身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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