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誘人。
蘇徹放在桌上的小臂生起酥麻,棉簽滑過的地方像是有無數的螞蟻在細細啃咬,難受卻又不難受,說不出的滋味。
蘇徹的喉嚨再次發緊。
陸鬱認真地給他抹了兩遍,事畢,她把棉簽丟進垃圾桶,站起身後,低聲說:“好了。”
蘇徹動了動胳膊,酥麻的感覺還未完全消褪,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謝謝。”
彼時的陸鬱還不知道蘇徹在實驗室的衝冠一怒,不知道他為了她又揍了陳浩一拳,也不知道那聲轟然巨響是他一腳踹翻了寬大厚重的實驗桌。
更不知道蘇徹其實絲毫不在意小臂上的劃傷。
陸鬱收拾好了藥瓶,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被蘇徹一把抓住了手腕,少年的手掌寬大,骨節分明,每一根手指都遒勁有力,溫熱的掌心碰觸到冰涼蒼白的手腕,頓時濡出一片滾燙的熱度。
陸鬱冷不丁被抓住,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臉色瞬間微紅,反觀蘇徹,一臉漫不經心的樣子,薄唇微抿,眉眼間蘊著絲揶揄。
“記得幫我寫檢討。”
陸鬱沒聽大明白,“什麼?”
蘇徹揚起眉,“三千字,內容大約是打人不對,要改過自新之類的,你以前也寫過不少,信手拈來而已。”
陸鬱:“……”
“就這樣說定了,星期一給我。”蘇徹說完,但手依然沒鬆開。
陸鬱掙了掙,卻沒掙脫。
“對了,一定要夠三千字,黃老師可是特意叮囑過的。”
蘇徹再次補充了句。
外麵的天色慢慢沉落,女校醫打完電話回來時,嘴角的笑容甜蜜蜜的,她走到門口,恰好看見這拉扯著的一幕。
校醫咳嗽了聲。
蘇徹擰起眉,鬆開了手。
陸鬱急忙朝後退了一步。
校醫走了進來,打趣地笑著說:“弄好了?記得回去不要沾水,男孩子的皮一般比女孩子要厚不少,經得住打經得住罵經得住臉紅,很快就能好了哈。”
此話一出,室內的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尷尬。
俊朗的少年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整著衣袖,在他前方不遠的地方,嬌美的女孩不大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擺,在靠近布簾子的角落,可愛的小姑娘瞪著蘇徹,敢怒不敢言。
從醫務室出來後,蘇徹身高腿長,三兩步就把陸鬱和孔薇薇丟在了身後,自己不知道去了哪裡。
和孔薇薇結伴走到校門口,陸鬱說了聲,打算先回家,今晚的晚自習不去了。
孔薇薇點頭,讓她注意好身體,一旦後背有什麼不舒服,趕緊去醫院。
陸鬱笑著答應。
回到家後,顧克英晚飯還沒做好,廚房裡飄蕩著熱騰騰的排骨香。
一般情況下,周五晚上陸鬱都在學校吃飯,晚自習後才會回家,今天回來得這麼早,倒是讓顧克英沒想到。
陸鬱把校服扔在洗衣機上,去房間換了件乾淨的舊衣服,穿好後走進廚房,幫顧克英擇菜葉子。
這麼多天了,陸鬱幾乎再也沒表現出叛逆的一麵,這讓顧克英從一開始的冷漠慢慢轉變了態度,慈母的形象漸有回溫。
她叮囑了聲:“菜葉上的那些黃色部分掐掉,剩下的放進籃子裡,用水衝一衝。”
陸鬱答應著,坐在廚房裡的小板凳上,專心致誌地擇菜。
沒過多久陸長源夾著公文包回來了,他把包放在沙發上,把腦袋探進廚房,呦了聲,說:“今天這麼早回來了?挺勤快的嘛!菜可得擇乾淨,彆待會兒吃到蟲子。”
陸鬱抬起臉,眉眼彎彎,打趣道:“爸,你放心吧,蟲子都是蛋白質,營養可多了,吃了也沒事。”
陸長源摸著下巴沉吟,片刻後眨了下眼,說:“也對,那待會兒有蟲子就都往你碗裡放。”
說完哈哈大笑。
陸鬱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顧克英在一旁也偷偷笑了聲,一家人難得一次其樂融融。
飯菜很快上桌,陸長源坐下前,讓陸鬱去樓下表姑媽家喊她奶奶回家吃飯。
陸鬱抿了抿唇,說實話並不想去。
顧克英看出了陸鬱的為難,解下圍裙,說:“我去喊吧,你倆先吃。”
話音剛落,大門被砰砰敲了兩下,老太太尖銳的嗓門從門外傳了過來。
“把門鎖上是不想讓我進去了是不是?你們一大家子都是白眼狼,嫌棄我一個老太婆,吃飯都躲著吃,我命苦啊……”
陸長源怕老太太把周圍鄰居都給鬨了出來,到時候又要被人看笑話,趕緊讓陸鬱去開門。
陸鬱沉默地走到門前,擰開門把,一把拉開了門。
老太太拄著拐站在門口,乍一見是陸鬱來開門,愣了幾秒鐘,嫌惡地哼了聲,擠進了屋裡,徑直走到飯桌前坐下。
拐杖靠在陸鬱常坐的椅子上。
顧克英把碗筷都拿了過來,見到老太太拐杖放的位置,沒說話,默默地拿起來靠在了牆邊。
老太太冷眼看著。
陸鬱把門關好,坐到椅子上,這時顧克英盛了碗熱湯過來,裡麵放了一塊最大的排骨。
老太太本以為這是孝敬她的,卻不料顧克英看都沒看她,直接把碗放到了陸鬱的麵前。
並輕聲說:“趁熱吃。”
老太太頓時臉色黑了下去,想發作,但顧及兒子在場,便陰陽怪氣說了兩句,忍了破口大罵的衝動。
周六,六班。
教室裡零零星星坐著七八個人,他們大多是住校生,即便周末放假也沒回家,而是待在學校裡自習,刻苦認真。
六班年年被評為優秀班集體,並不是隨便說說的。
在黃將軍的領導下,幾乎人人都養成了嚴謹的學風和自覺學習的意識。
陸鬱和孔薇薇坐在後排,窗戶開著,外麵天氣很好,陽光燦爛,涼風習習,淺藍色的窗簾微拂,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新味道。
陸鬱的麵前堆著一摞書,她抽出一本數學資料,正準備動筆的時候,驀然想起了那封三千字的檢討書。
以往打了那麼多次架,檢討書好寫,可三千字難編。
陸鬱覺得有些為難。
蘇徹的性子她再了解不過,無論旁人答沒答應,一旦他把事情交給你了,那你就是答應了。
既固執又偏執。
畢竟實驗室裡陳浩挨的那一拳是替自己出頭的,陸鬱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等到周一,蘇徹因為沒寫檢討書而被黃將軍怒罵。
黃將軍罵起人的樣子陸鬱是見過的。
因此,這檢討書不寫還不成了。
陸鬱找了張空白紙,剛寫好“檢討書”三個字,孔薇薇就把腦袋探了過來,忍不住問:“你還真幫他寫啊?”
陸鬱歎息一聲,“那能怎麼辦?”
“可足足三千字呢!”孔薇薇說:“你連作文的八百字都編不出來……”
“你竟敢瞧不起我!”陸鬱放下筆,作勢要去捏孔薇薇臉蛋。
孔薇薇忙笑著躲開。
兩人打鬨間弄出的動靜有些大,教室裡,賀偉安早早就過來了,正坐在位子上刷題,聽到兩人的聲音,皺眉喊了聲:“能不能小點聲!”
兩人立馬噤聲,孔薇薇偷偷朝賀偉安吐了下舌頭,陸鬱忍俊不禁。
隨後陸鬱靜下心,在腦海裡搜刮著能想到的,所有可以表達歉意和改過自新的詞兒,整整一個上午隻憋了不到八百字。
而詞已經用光了。
無奈之下,陸鬱隻好把紙折好收了起來,和孔薇薇去學校外麵吃了個午飯,準備回教室時,竟然在校門口遇上了黃毛一群人。
黃毛手裡抱著個籃球,身上穿著一套球衣,紅色短袖短褲加球鞋,難得一次的正經。
圍在他身邊的,都是這副穿扮,看樣子是要打場籃球賽。
陸鬱不想和他們碰麵,扯了扯孔薇薇的袖子,準備帶著她從側門進去。
剛走兩步,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驚喜的喊叫:“小綿羊!中午好啊!”
聲音清亮,帶著少年的特殊質感,聽著有些耳熟。
孔薇薇扭過頭,不遠處的高大少年背著光,一身純白的球衣,右手夾著個籃球,英俊硬朗的臉上掛著欣喜的笑,三兩步走了過來。
等孔薇薇看清眼前這張臉時,付承南已經欺身上前,開口發出了邀請:“小綿羊,要來看我打球嗎?”
原來今天確實是有一場籃球賽。
三中對十八中。
蘇徹對付承南。
未重生之前,這兩人時常會集結一群兄弟,相約著打一場球,輸的人有特殊的懲罰方式,每次都不同,全憑贏者的心情,或許是脫個精光去河裡遊泳,或許是去點將台圍著篝火跳肚皮舞……
記憶中,蘇徹跳過一次,彼時篝火橙紅的光映在少年的腹肌上,結實硬朗的八塊肌肉輪廓鮮明,蘇徹象征性地扭了兩下,隨後把衣擺放了下去,麵無表情地坐回原位。
這一幕曾被付承南當成笑話笑了很久。
以往,這種籃球賽都是在蘇徹家的體育館裡舉行,來三中打球,這還是頭一次。
付承南滿懷期待地看著孔薇薇,眸子亮晶晶的,孔薇薇一時不知道如何拒絕,惶惑不安地站在陸鬱身邊,為難地咬著唇。
“小綿羊,去吧去吧,耽誤不了你太久。”付承南苦苦相勸,“就一會兒的事,哥哥我打球很六的,包你喜歡。”
孔薇薇看了一眼陸鬱。
陸鬱無奈地吐了口氣,剛想幫孔薇薇推脫,付承南卻居高臨下地掃了她一眼,冷淡地說:“我在邀請小綿羊,跟你沒關係。”
陸鬱一句話直接堵死在了嗓子眼。
付承南這家夥太過分了!
陸鬱瞪了他一眼。
可付承南根本不理她,臉轉向孔薇薇,立馬像換了張臉似的,眼睛都笑得彎了起來,繼續勸誘。
“就在你們三中打,離你們教學樓多近啊。再說了,遠來是客,古人不是說的好嘛,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他在這邊循循善誘,略弓著腰,冷不丁小腿被人踢了一腳,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摔翻在地,但腋下夾著的籃球卻沒抓穩,在地上彈了兩下,鑽進校門旁的綠化帶裡了。
“找死麼?”
付承南黑著臉,剛想發火,可回過頭看見蘇徹那張微微揚起的臉時,隻好懊惱地暗罵了聲,站直了身子,說:“徹哥,你這樣就沒意思了。”
蘇徹身上是和黃毛一個係列的大紅球衣,胸口還印著個囂張的“23”,他冷嗤一聲,說:“她不願意就算了,你這樣強迫著人去,更沒意思。”
付承南皺起了眉,他不愛聽蘇徹這句話,當即反駁:“我那叫邀請,不叫什麼強迫。”
“有你這麼邀請的?”蘇徹繼續嘲諷。
付承南登時不樂意了,“那你邀請個給我看看?”
正值午時,陽光正好,十一月下旬的天氣不冷也不熱,兩個高大俊朗的少年站在三中校門口,光線打在身上,腳下是斜長的影子。
都是年少輕狂的年紀,這個時候誰也不讓著誰。
蘇徹大概是被付承南這一句噎到了,緊緊擰著眉,好久都沒說話。
付承南得意地挑起眉梢,“嘴強王者。”
陸鬱和孔薇薇站在一旁,十分尷尬,若是隻有付承南一個人,陸鬱還能硬氣一會兒,但一旦蘇徹來了,她頓時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恨不得立馬遠遠逃開。
這時,孔薇薇拉了拉她的袖子,用眼神示意趕緊趁這個機會走。
陸鬱點了點頭,悄無聲息地後退了一步,可剛還埋頭沉思的蘇徹卻飛快地朝前邁了一步,直接站到了陸鬱跟前。
少年身上的球衣應該是剛換的,帶著淡淡的皂液清香。
蘇徹抿了下唇,薄削的唇瓣泛著冷冷的紅,陽光從頭頂灑落,他的眸子偏茶色,看人時清清涼涼的,總是會讓人感到一種淡淡的漠然。
陸鬱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仰著臉看他。
“有空嗎?來看我打球?”
蘇徹說話時,吐息溫熱,修長的脖頸上喉結滾動,嗓音帶著些微澀啞,雖然他出口的是個問句,但語氣分明不容拒絕,生冷強硬得讓陸鬱心尖一抖。
這算邀請嗎?
拿刀架在人脖子上的“邀請”吧……
陸鬱支吾了下,聲音放得很低,“我……我還有事,應該沒空。”
“行。”蘇徹點了點頭,轉過身對付承南說:“她有空,待會就回去籃球場。”
陸鬱瞪大了眼:“???”
是我口誤了,還是你耳背了?
“那個……”
陸鬱急忙要提醒,可蘇徹卻半點時間都沒給她,半眯著眼睨了她一眼,隨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去了黃毛那邊。
付承南同樣瞪著眼,他難以置信地望向蘇徹的背影,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他身上,蘇徹是把他當瞎子了還是聾子了?
忽如其來的被迫安排,讓陸鬱既無語又無奈,孔薇薇知道她心情鬱悶,輕輕順了順她的背,小聲安慰:“要不待會還是去看看吧,不然蘇徹又給你穿小鞋。”
說話的時候,孔薇薇偷偷瞥了眼付承南,見他臉色黑得像鍋底一樣,有些想笑。
付承南是真的被蘇徹的無恥給弄無語了,就他那種邀請法,能邀請到個屁!
“小綿羊。”付承南臉色不太好看地看向孔薇薇,“有空嗎?來看我打球?”
孔薇薇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付承南震驚了。
這他媽真行?
這時,另一邊有人喊他的名字,大約是要去球場了,付承南衝孔薇薇咧嘴笑了笑,說了聲:“那就這樣說定了,一定要來啊。”
孔薇薇微紅著臉,低低地嗯了聲。
直到烏泱泱的一群人走了之後,陸鬱還站在校門口,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陸鬱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個環節做錯了,上一世她天天纏在蘇徹身後,也沒見他對自己有多上心,反而重生後已經跟他明說了要撇清關係,卻總莫名其妙地和他惹到了一起,哪哪都能瞧見他的身影。
自己那麼明顯的疏遠,在蘇徹眼裡,難道是欲拒還迎嗎?
陸鬱猛地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難不成現在的她,在蘇徹看來,隻不過是故意做出這番姿態,另辟蹊徑來尋求好感和關注的嗎?
“陸陸,你怎麼了?”孔薇薇在一旁喊了聲,“他們已經走光了,咱們要去嗎?”
陸鬱從恍惚中回過了神,臉色在陽光下白得幾近透明,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無奈地說:“那就去吧,希望彆耽擱太長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裡先感謝小天使們首訂,新人新文可能會有很多瑕疵,但承蒙不棄,蠢舟無比感激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