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這幾天老太太在家裡鬨得很凶, 張嘴閉嘴都是自己今年不敢回的乖孫子。
陸長源沒法子, 隻好給弟弟打了個電話, 要他無論如何也得把侄子和弟媳帶回家,免得老太太吵起來,這個年都過不好。
陸長泉答應了,得知這個消息的老太太頃刻間變得喜笑顏開, 生龍活虎地下樓和周邊老鄰居們玩去了。
期末考迫近, 陸鬱刷完了卷子上的所有題,但她基礎薄弱, 很多題頂多記個樣式和大概的解題思路, 並不能融會貫通和舉一反三。
桌旁的台燈灑落白色的光,麵前的紙和筆映下薄薄的影子,陸鬱撐著桌角, 目光透過窗戶投向窗外無儘的黑夜。
廚房裡傳來鍋碗瓢盆的清脆碰撞, 明天就要考試了, 可她心情卻沒有緊張,反而格外的沉靜。
放假這三天,她就像與世隔絕了一樣, 除了家,哪裡都沒去過, 隻在閒暇時站在窗邊或陽台眺望這座在寒冬中略顯蕭瑟的城市。
寒風吹打著窗欞, 陸鬱眨了下眼,驀然發現夜空中好像落下了幾片碎雪,瑩白的雪光在路燈下清冷地飄落, 居然下雪了!
重生前的六年,她身處遙遠的南方,那裡偶爾見雪,但那時的她厭世自惡,對一切事物都覺得痛恨,雪她見過,但給她的感覺除了冷和煩,再無其他。
陸鬱欣喜地站了起來,門窗是緊緊闔住的,她伸長胳膊一把拉開窗,冷風呼嘯著灌了進來,打在臉上時,夾雜著碎小的雪。
陸鬱深深吸了口氣,冬夜凜冽的空氣鑽進鼻腔,頓時讓她整個人清爽了很多。
房間裡的暖意在慢慢消褪,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陸鬱關上了窗,重新坐回書桌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飄飛的白雪。
這時,放在床頭的手機忽然響了聲,陸鬱回過神,把手機拿了過來。
自上一次她和蘇徹烏龍事件後,蘇徹再也沒有躺在黑名單了,兩人隨後在微信中說的話也不多,寥寥的幾句,大都是關於試卷上的題目的。
蘇徹發了三個字過來:“下雪了。”
陸鬱捧著手機,回了個“嗯”。
想想這個字可能太生冷了,她緊接著又敲了幾個字,“挺大的。”
遠在另一邊,蘇徹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床邊是厚厚的複習資料,他屈著腿,拿起一套數學試卷擺在腿上,看到陸鬱回過來的消息時,立即揚起了眉,手指在鍵盤上敲著。
“忽如一夜春風來。”
很快,陸鬱回:“千樹萬樹梨花開。”
蘇徹再回:“散入珠簾濕羅幕。”
陸鬱回:“狐裘不暖錦衾薄。”
兩人你來我往,把岑參的這首《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默寫了一遍,隔著遙遠的距離,隔著手機發著光的屏幕,隔著城市裡紛飛的雨雪,男孩女孩嘴角都揚起絨羽般的弧度,溫柔又繾綣。
元旦很快結束了,一整夜的雪讓整座城變得蒼茫,第二天就是期末考,陸鬱早早起了床,把備考的資料和文具都收拾好,去學校時,鞋子踩在雪上,發出嘎吱的聲響。
和月考不同,三中每一年的期末考都是聯合市裡好幾所高中一同出題,卷子也是打亂給老師,而不是給本班的任課老師改。
因為上次成績考得還行,陸鬱進到了倒數第三考場,依然和孔薇薇毗鄰,而蘇徹仍舊在倒數第一考場掙紮著。
考試時,陸鬱的心態放得很平和,即使在試卷上看見了自己做過的類似題目,也沒太多心情起伏,她有一種找到了學習狀態的感覺,下筆時思緒清晰明快,幾乎沒什麼阻礙。
考試結束的當天,黃將軍召集了全班同學開了次班會,內容自然離不開放假後要注意安全,玩樂的同時更要兼顧學習,如此種種說了很長時間才放學讓同學們離開。
對於大部分學生而言,寒假這個詞某種程度上代表了自由,尤其是這幾天還下著雪,這讓他們心馳神往。
黃將軍轉身離開,幾乎所有人都歡呼著衝了出去,學校的足球場上堆著厚厚的雪,這會兒大概成了打雪仗堆雪人的勝地了。
陸鬱收拾好書包,孔薇薇對她說:“要不咱們也去看看?”
剛考完是該放鬆一會兒,陸鬱沒有拒絕孔薇薇的提議,拉開椅子走出去的時候,她悄悄朝後看了眼,但後座空蕩蕩的,蘇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陸鬱莫名感到一絲悵然,但很快她把這種異樣情緒拋到了腦後,被孔薇薇拉著去了球場,果然那裡已經聚集了很多人,笑聲罵聲傳遍了校園。
兩人站在球場外圍,裹得嚴嚴實實的,孔薇薇還戴著頂絨帽,整個人都縮在衣服裡,隻露出一雙黑亮的眼,像極了一隻縮在窩裡的小鵪鶉。
在雪地奔跑的大多是男生,隻有少數幾個女生在一旁靜悄悄地堆雪人,陸鬱抬眼在球場上掃了一圈,沒有找到蘇徹。
陸鬱抿了下唇,但很快釋然了,蘇徹這種人應當是不會跑到這裡玩雪的,要他在雪地裡飆摩托車還差不多。
正想著,忽然發尾被人輕輕扯了下,緊隨起來的是少年低低一笑,蘇徹身上帶著雪一般的清冷氣息,他站到陸鬱身側,笑著問:“在乾嘛呢?”
陸鬱眼底漾起一抹稍縱即逝的笑意,掃了一眼蘇徹沾了雪的褲腳,說:“沒乾什麼,和薇薇隨便逛一下。”
蘇徹漫不經心地哦了聲,抖了抖腳,把積雪抖落,對著前麵哈了口白茫茫的熱氣。
陸鬱想問他剛剛去哪了,但想想又沒問。
蘇徹就這樣和陸鬱並肩站著,抬眼望向遠處,淺淺的眸子裡映著球場上奔跑的人群和飛來飛去的雪球,兩人沒有說話,身後是幾乎將天地連在一起的茫茫雪色。
這樣的氣氛莫名有些沉重,他倆沉默著,孔薇薇在一旁也不敢開口說話,尷尬得指尖都僵硬了。
過了幾分鐘,蘇徹忽然嘖了聲,眼角朝孔薇薇瞥了眼,但話是對陸鬱說的,“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天很亮。”
陸鬱摸不著頭腦,他在說啥?
她硬著頭皮回答:“雪襯得天很亮吧……”
蘇徹搖了搖頭,“是不是有人把球場上的路燈開了啊?這燈泡挺亮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孔薇薇再裝聾作啞也該明白了,她敢賭不敢言地瞪了眼蘇徹,突然捂著肚子對陸鬱說:“陸陸,我肚子疼,我得回去上個廁所,我先走了。”
說完不等陸鬱反應過來,她急匆匆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