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穩後,織田作之助租了一間稍大的公寓,跟孩子們住在一起。公寓靠近海灣,推開窗戶,帶著鹹澀的海風便撲麵而來。
能一眼看見大海的窗前擺著一張書桌,窗戶沒有關緊,風呼啦啦地湧入,將攤在桌上的書頁翻出嘩嘩聲響。
織田作之助剛洗漱完,見狀連忙上前關窗。
他盯著陰沉沉的天色出神了幾秒,才眨了眨眼,感慨一聲:“今天好像會下雨啊。”
說完,已經成為合格的保父的織田作便急匆匆地趕去做早餐。孩子們用完早飯,還要去上學。
“織田作,早上好!”孩子們朝氣蓬勃地跟他道早安。
“早。”
織田作之助應了一聲,將碗筷擺好。
他今天起晚了,為了省時間,做的是最簡單的三明治。說起來,這個配方還是跟著安室和諸伏學會的。
隻是玩笑般的教學,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餐桌上。
真嗣一邊喝牛奶,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織田作,你最近有什麼煩心事嗎?”
“嗯?”織田作之助一愣,“……沒有,怎麼了?”
幾個孩子互相對了個眼神,年紀最大的幸介被弟弟妹妹無情地推了出來。他支支吾吾,眼神閃躲,“因為、因為你這幾天好像都在通宵嘛。”
織田作之助咬了一口三明治,比起記憶中的味道似乎差了許多。
他麵容平靜:“晚上又不好好睡覺在打遊戲?”
幸介的臉上寫滿心虛:“我沒有打遊戲,是出來喝水時撞見織田作的房裡還有亮光,才知道的……”
織田作之助無奈,沒拆穿幸介的話。他指了指牆上的掛鐘,轉移話題:“你們快遲到了。”
“哇啊——”
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兵荒馬亂。罪魁禍首還十分冷靜地端著咖啡,提醒道:“記得帶傘,今天可能有雨。”
臨出門前,咲樂繞過餐桌,踮著腳抱了抱紅發男人,仰著小臉很認真地說:“如果是稿件寫不出來,編輯要追殺你,你可以帶著我們逃跑!”
“逃到哪裡去呢?”織田作之助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唔……”咲樂想了想,坦誠地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昨晚已經收拾好東西啦,都在房間的小書包裡!”她得意地揚起了嘴角。
站在玄關的男孩們依次開口。
幸介:“是我的主意哦!”
優:“有靈感了才能寫呀,編輯先生一定不會怪你的。”
織田作之助哭笑不得。
難道是前幾天編輯氣勢洶洶地上門催稿時,拍著桌子放狠話的豪放姿態嚇到了孩子們?
真嗣:“我們不能向偵探社求助嗎?太宰先生一定有辦法。”
克巳:“呃,真嗣,太宰先生不靠譜……”
咲樂趁機大聲告狀:“我那天看到太宰先生在搭訕小姐姐,還說什麼‘美麗的小姐,請問你願意和我殉情嗎?這是我一生的請求。’”
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如果想一個人散散心,讓老板帶我們也行呀。”咲樂雙手叉腰,故作成熟地說:“其實我們也不小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是啊。
時光過得那樣快,隻是一眨眼,就連年紀最小的咲樂今年都開始上小學了。
“……咲樂也長大了啊。”織田作之助扶正咲樂的小黃帽,一向淡漠的眉眼溫和下來。
他溫和地安撫道:“真的沒什麼,不要擔心。上學的路上要注意安全。”
孩子們結伴上學,他留下收拾餐桌。
三明治加牛奶而已,孩子們吃相也不差,將幾個碗碟洗一洗就好。
織田作之助算好了時間,是能趕在上班前一刻鐘抵達偵探社的。
……如果他沒有又被老奶奶攔下的話。
織田作之助苦惱地看著口若懸河的老太太,欲言又止,實在找不到插話的機會。等他委婉提出告辭,快步趕到偵探社時,已經遲到了半個多小時。
他推開大門,果不其然對上國木田獨步一張黑著的臉。
“織田,”國木田咬牙切齒,“你又遲到!!”
辦公室的人見怪不怪,頭都沒抬。
織田作之助撓撓頭,苦惱地說:“十分抱歉……”話沒說完便敏捷轉身,扶住了險些摔倒的中島敦。
白發少年抱著一遝文件,從打印室風風火火地跑出來。他的五感很敏銳,察覺到前方有人時就在刹車了。
沒想到地上正巧有一灘水,要不是織田先生幫了他一把。他不僅會撞倒彆人,就連辛辛苦苦打印的文件也會毀於一旦。
想到這裡,中島敦渾身一個激靈。
國木田沒好氣地說:“敦,太冒失了!”
“嗚啊——對不起,織田先生!”中島敦驚慌地連連道歉。
“沒關係,地上的水漬未乾,請小心。”織田作之助很淡定。
國木田疑惑道:“敦,你拿的是什麼委托?我記得今天還沒有新的委托上門啊。”
“……是太宰先生這幾天的工作。”中島敦不敢說假話,支支吾吾地說出了真相。話剛說出口,就直覺不妙。
太宰治昨天慣例入水,中島敦急急忙忙去撈他時不小心打濕了文件。他今天特意提前上班,就為了避開眾人,偷偷把文件打印好,沒想到還是被國木田獨步發現了。
重點不在於文件,而在於……太宰先生又光明正大地翹班了!
國木田錯愕:“他昨天還跟我說全部完成了?!”
中島敦唯唯諾諾地解釋了原委,聲音越來越小:“太宰先生說,沒、沒看到有工作。”
太宰治的逃班邏輯:看不清資料=沒有委托=工作完成
“……”
國木田怒吼:“太宰!!!”
辦公室的眾人依舊平靜地做著自己的事,甚至有人光明正大感歎:“果然,我昨天就說太宰先生不可能老老實實地完成工作嘛。”
*
“阿嚏——”
上班時間還在橫濱街頭晃晃悠悠的某太宰先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接著笑眯眯地聽麵前的五個小蘿卜頭訴說煩惱。
孩子們正在上學的路上,真嗣眼尖,一眼瞧見馬路對麵身著沙色風衣的黑發青年。
真嗣不知為什麼對太宰就是有一股迷之信任,他堅定地認為太宰治能解決織田作被編輯催稿到夜不能寐的問題。
於是,真嗣莽了上去。沒能拉住他的其餘孩子隻好跟在真嗣的身後,在街上堵住了太宰治。
太宰治“嗯嗯嗯”地聆聽完,敲了敲手心,總結道:“所以你們想請我想想辦法對嗎?”
孩子們點點頭。
實際上,隻要是相熟的人都看出來了,偵探社的織田先生最近似乎有了苦惱的事。太宰治不用想都知道織田作煩惱的不是催稿的事。
儘管他是隻著名鴿子精,曾讓編輯放話威脅道:“織田老師再不把稿件寫出來,我就將讀者寄到出版社的刀片改寄到老師家裡!”
既然不是催稿的事,那就是與織田作個人有關。
是係統嗎……不對,應該是織田作經曆的第一個,也是時間最長的那個世界。
太宰治轉念一想就搞明白了所有事,但他並沒有告訴孩子們真相,反而彎下腰,招手示意他們靠近。
六顆腦袋湊在了一起。
太宰治以手掩唇,神秘兮兮地說:“我有辦法。”
真嗣麵露期待:“是什麼是什麼?!”
“我有一個秘密的安全屋,可以讓織田作去那裡避避風頭。這樣他就能安心地寫完啦。”太宰治說。
幸介:“!!你們看,我出的主意跟太宰先生想的一模一樣!”
克巳懷疑:“真的嗎?太宰先生沒有騙我們?”
太宰治用真誠的目光與他對視:“是真的啦,我怎麼會騙你們呢。嗚嗚,克巳不相信我,我好傷心哦……”太宰治作西子捧心狀,踉蹌後退。
“誒,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克巳驚慌片刻,堅定道:“我還是相信太宰先生的!”
太宰治瞬間恢複原狀,笑容滿麵地說:“嗨嗨,這樣才對嘛。”
咲樂犀利道:“太宰先生變臉也太快了!”
“你們上學已經遲到了哦。”太宰治雙手插兜,不慌不忙地說。
“哇啊啊啊!”
又一陣兵荒馬亂,孩子們背著書包向前飛奔,絕塵而去。
太宰治笑了笑,哼著殉情之歌,步子慢慢悠悠,一點也沒有自己也遲到了的覺悟。
*
從傍晚起,橫濱就在下小雨。
此時已是夜幕時分。
雨勢絲毫不減,織田作之助望著窗外的夜景,想起了異世界的家人。
同樣細雨連綿的夜晚,他曾經敲開明美家的門,在暖色燈光下吃一頓熱乎乎的晚飯。客廳的電視在放東京電視台的綜藝,明美笑著問他“要不要再添一碗飯”。
又或是在傾盆大雨之夜,他試圖改變宮野家命運的希望破滅。他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在掀翻整個研究所都無果的情況下,用槍口指著波本的心口,帶著最後的希冀威脅道:“把雪莉交出來。”
他徘徊在臨時安全屋的門外遲遲不敢摁門鈴,不敢麵對宮野明美。
——誌保都遭受了什麼,又是否平安?
織田作之助不敢想,卻根本無法止住紛亂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