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宛如擂鼓,又似砧板上無力擺尾的瀕死遊魚。
手機又亮了。
雨越下越大。
他按下接通鍵,放到耳邊:
那是來自深淵魔鬼的低語,是迷霧海中,海妖勾引往來船隻上水手的吟唱。他試圖踮起腳尖,以乞求讓脖頸間越勒越緊的麻繩能夠放鬆一些,他希冀獲得上帝的垂憐,但那是奢望,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會被重新拉回這裡——
過往記憶紛至遝來,他清楚地記得男人的每一句話。
“我們玩了一個很有意思的遊戲。”
“很令人失望,她最終選擇讓你活下來。”
“不得不說,這是個很糟糕的選擇,但優秀的首領就是應該尊重下屬的決定不是嗎?”
“我聽說異能特務科開除了她,哦,真叫人遺憾,她如此拚命就是以為自己能留下來呢,但最後還是被人當做垃圾一樣扔掉了。”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願意回到我身邊。”
“為什麼呢?因為愚蠢的愛情?”
“我會把她裝進一個鐵籠子,然後扔到東京灣裡。”
“我很欣賞她的異能,總覺得那不是簡單的治愈,所以很好奇她是否能夠在那樣殘酷的環境中存活下來。”
“但應該不太可能。”
“為了增加遊戲趣味性,青峰君,我可以給你半個小時趕到橫濱,就在你們上次搞黃我生意的那個地方。”
“隻有半個小時哦。”
“因為訂的蛋糕過了時間口感就不鬆軟了,所以隻有半個小時。”
混蛋。
半個小時從東京去橫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青峰永遠記得掛斷電話後,他坐在車上,猛地錘向方向盤,崩潰抱頭,他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體內部鑽出,把他整個人撕開,四分五裂、鮮血淋漓。
他頭疼地要死,疼到他一遍一遍用力砸向一旁的車窗,直到頭破血流。
可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掛擋提速,猛踩油門,速度表中的紅色指針“刷地”飆升至110,快一點,再快一點,他的思想完全被這種急促、強烈的念頭所占據。
青峰幾乎是不要命地超車,不管自己的行為會給市區交通造成多大麻煩,他每隔一會兒就要看一眼時間,他打心底裡乞求著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
他是無神論者。
但此刻,他願意跪在地上,無底線地向人類文明中任何一種教派的任何一位神明乞求,他懇請庇佑,為此付出任何代價都可以,隻要讓時間慢一點。
“呼——”
青峰劇烈地喘著氣,他現在完全是用本能在判斷路況。
他沒有辦法思考,因為稍微去想一下,就頭疼欲裂,就好像腦膜發炎,有一柄尖銳的鑿子在一下一下使勁朝大腦內部鑿著。
但他不能夠倒下,放棄就意味著認輸,放棄就意味著失去。他隻要稍微鬆一下手,就什麼都沒有了。
抵達目的地後。
青峰跌跌撞撞地打開車門,差點整個人朝地上栽去。
人呢?
人在哪裡?
他惶然四顧,在這一層又一層看不到儘頭的夢境中,他不斷向意識的最深處探尋,然而每一次下潛都宛如被高高拋起,他整個人以一種不可挽回的速度重重墜向那片陰鬱深沉的海洋。
最上層的夢境開始崩塌。
他又看到了那令他目眥欲裂的一幕——
懸掛著鐵籠子的繩索猝然斷裂,它直直落下,“噗——”地撞入海中,濺起一大片雪白的泡沫。
不。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被重新拉回這裡,反反複複體會絕望,體會瘋狂,仿佛有一把刀將他由內而外剖開,一刀又一刀,殘忍而決然地將腹腔中的內臟捅地血肉模糊。
“真遺憾。”
“來晚了呢。”
有人停在了他麵前,投下一片陰影,像沉重的陰霾牢牢遮蔽了天空,對方慢條斯理地帶上手套,說道:
“殺人是一件很無趣的事情,但是從精神上徹底地摧毀一個人很有意思。”
“對於黑/手/黨來說,背叛是絕不可原諒的重罪,我需要讓所有人徹底銘記這個教訓,包括異能特務科,這就是與我為敵的下場。”
…………
“你不肯死,那我隻好請她去死了。”
混蛋。
青峰暗自捏緊了拳頭,拚命克製住喉頭的哽咽。
但是羞辱遠未結束。
男人湊近了,略帶疑惑地說道:
“你似乎很憤怒。”
“但是那又如何呢?”
“你無能為力。”
像一出戲劇終於演至**,他緊緊扼住自己的喉嚨,在一陣陣沒頂的浪潮中體會窒息的快感,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淚流滿麵。
I\'m holding on your rope
我緊握著你給的希望
Got me te off the ground
它讓我雙腳懸空
You tell me that you need me
你說你如此難舍卻毅然離去
Then you go and cut me down,but wait②
任憑我墜入深淵,時過境遷
夢境到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