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人死前,都會把過往回憶一遍?
霍仲南看到幼年時的家,陽光從格子窗透進來,照在他的書桌上,他在大聲地朗讀課本,爸爸微笑著走進來,慈愛地看著他,陽光就落在了爸爸黑色的皮鞋上……
慢慢的,光線變成了120救護車的頂燈。
閃爍著,尖叫著。帶走了父母,帶走了他的陽光。
少年的他,一個人住在房間裡,終年四季,從不開窗。
黑暗是一種保護色,就像此刻的他,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像被海水托起,身體輕飄飄的,看著那個跋涉的少年,忍不住想要嘲笑他——
掙紮什麼?
得到那些,有何意義?
要什麼,不要什麼,要了什麼又有什麼?
黑暗席卷了他,下雨了。高高的樓頂,疾風像刀子一樣刮過來,臉刺辣辣的疼痛。此刻的他,像一隻鷹,可以飛翔,可以飛去任何地方,沒有痛苦,沒有世人那一張張令人憎惡的虛偽的臉……
好了。
就要結束了。
這一世,這一生,什麼都不用留下。
他就要走了,
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來過。
他的身子飛起來,又落下去,對,再落得低一點。耳邊風聲呼呼而過,他看到雨夜裡從公路中間疾馳而過的汽車,濺起了雨水。
足夠低了——
砰!他身體重重撞擊下去,他甚至嘗到了嘴裡的血腥味兒。
可是,他沒有落在水泥地麵上,而是落在了一個軟綿綿懷裡,有點淡淡的甜香味兒,有一點古怪的熟悉……
是他熟悉的人嗎?
是誰?是誰在叫他?
“霍仲南,你給我醒過來!”
“你說你要娶我的,你說你不會再騙我的。”
“你這個大騙子,大騙子!”
“大魔王,你醒過來,我就嫁給你,好不好?”
“哥哥,好不好?”
耳邊的聲音脆弱而綿長,有疼痛的感覺,悠悠長長地蕩過來,很吵,吵得他沒法再繼續他的夢……
“霍仲南!”
那個人還在叫。
霍仲南反應不過來,意識漸漸消失。
“霍仲南!”
那人的聲音突然尖利起來!
心電監護儀上的線趨於直線,可是隨著她那一聲喊叫,那條線又突然彈起,像是通了電般,狠狠起伏幾下——
“他沒死,他沒死!救他,快救他!”
“霍仲南你給我回來,回來!”
“你不要丟下我,哥哥,你不要丟下我……”
那個人在瘋一樣的大喊,大哭,哭得霍仲南的腦子在短暫的失聯後,突然想了起來。
休休。
是於休休。
他心臟突地抽痛,很痛,很痛——
不是夢裡的痛,是有意識的痛。他轉動眼球,想要醒過來,可是眼皮如若千斤。
“霍仲南!”
於休休的聲音刺入耳膜。
她很急,霍仲南也很急,他努力睜開眼,努力了好久,終於看到了一絲光,看到了她的臉。
“他醒了!”於休休興奮地大叫,弓下身去,“哥哥,你看到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霍仲南意識有些短路。
他張嘴,想要說話,可是沒有發出聲音。
“你不急,你慢慢來。”於休休輕聲安慰他,像在哄孩子,像曾經的他哄她,“你慢慢呼吸,慢慢地,慢慢地……”
霍仲南在努力呼吸,
這一次搶救,又不知過去了多久。
他再次悠悠睜眼,發現身子輕鬆了很多,塞在喉嚨裡的棉花似乎被人拿開了——
“休休。”
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很滿意。
“……我沒有騙你。是不是?”
於休休淚如雨下,拚命點頭,“沒有,你沒有騙我。”
“那你……”霍仲南抬手想要伸向她,“也不要騙我。”
“……”於休休癟著嘴,吃到了嘴裡的淚,卻不知道能說什麼。他察覺到男人心裡的不安和恐懼,低頭在他身上貼了貼,用隻有他聽見的聲音說:“嗯。我說嫁就嫁。我都想好,還有什麼比嫁給你,折磨你一輩子更愉快的懲罰方式呢?”
霍仲南眯起眼。
有陽光嗎?
和她的呼吸一起,落在臉頰,暖烘烘的。
……
------題外話------
於休休:就這樣把自己嫁了嗎?捂臉,我真是太沒出息了,鮮花沒有,戒指沒有,哭著喊著要嫁給人家,還把嗓子給喊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