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得撕心裂肺。
於休休在這嗚咽的哭聲裡,也忍不住濕了眼角。
於大壯帶著她走到床前,看到病床上的人,一陣唏噓:“湯麗樺。我也不知道你聽不聽得見。唉!總之,你好好走吧。這輩子的恩恩怨怨,都放下,下輩子投胎,重新找個好人家……”
湯麗樺的手指動了動,像抽搐。
噗一聲,又嘔出一口血來。
旁邊的保姆趕緊過來收拾血汙。
唐緒寧嗚咽痛哭,撲到床上,“媽。媽,你醒醒,你醒醒啊!”
湯麗樺已經醒不過來了。
她沒有意識,但臨死前的痛苦還在,整個人像是難受到了極點,身體抽動幾下,狂躁不安,痛苦不堪,嘴裡喃喃著,胡言亂語。
叫唐緒寧。
叫唐文驥。
其他的句子含糊不清,誰也不知道她想說什麼。
於休休攥緊手心,有點難過。
“唐緒寧,你彆哭了,去問問醫生,有沒有什麼止痛的針?我看她這樣,好像很痛苦。”
“……苗芮。苗芮。”湯麗樺的嘴裡在說著什麼。
據說,肝癌病人臨死前會神誌不清,有些會昏迷至死。但是於休休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她還能從湯麗樺的嘴裡聽到苗芮的名字。
這是恨有多深?
她怔了怔,剛想說話,就看到湯麗樺那隻手慢慢地垂落。
“媽!!!醫生,醫生!快來救救我媽啊!”
醫生已是回天乏術。
他進來檢查了一下情況,搖了搖頭,拍拍唐緒寧的肩膀。
“家屬節哀。”
“媽!”唐緒寧跪在地上,頭重重磕在床沿。一下又一下,狠狠撞擊。
額頭滲出鮮血。
但他內心痛苦到了極點,已經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
於大壯長歎,走過去扶他,“想辦法聯係你爸。好好給你媽辦後事吧。”
“媽!”
唐緒寧痛哭流涕。
他不知道最後時刻,媽媽想說什麼。
他隻知道,媽媽到死,也沒有原諒他。
在她心裡,他是她白疼了一場的兒子。和他爸爸一樣,都是背叛者。
~
唐文驥是當天下午找到的。
那時,湯麗樺已經送到了殯儀館。
出於道義,於休休和於大壯陪了唐緒寧全程,從醫院辦手續,到找人辦喪事,買壽衣,把人送到殯儀館,然後陪在殯儀館直到下午五點,唐文驥趕過來。
“對不起,我,我來遲了。”唐文驥麵色慘白,看到兒子臘黃的一張臉,囁嚅好久,隻說出這一句話。
這也是唐緒寧印象中,父親第一次在他麵前倉皇失措,結結巴巴。
可是,這時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呢?
唐緒寧看著他:“你去了哪裡?”
唐文驥皺了皺眉頭,沒有明確回答:“心煩,出去散了散心。”
唐緒寧嘴巴微動,似是想說什麼,終是垂下了眼皮,“他們問,要不要舉行追悼會。我說不用了。這樣,明天就可以火化。”
唐文驥一怔。
久久,嗯一聲。
唐緒寧瞄他一眼,“我媽這個時候,應該不願意彆人來看她。她這輩子,是最在意彆人眼光的……就讓她安安靜靜的走吧。”
唐文驥:“都準備好了嗎?”
“嗯。”唐緒寧扭頭,說:“多虧了於叔和休休。”
唐文驥看向於大壯,眯了眯眼,雙手撐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
“謝了,兄弟。”
於大壯表情沉重,說:“你不去看看她?”
這時的湯麗樺已經由工作人員換好了壽衣,化好了妝,放入了陳放室的冰棺。
唐文驥眉頭皺了皺,一聲嗯等得有點久,語氣也很沉。
“去!”
於休休剛才一直在接待室,沒有過去看過“妝扮好”的湯麗樺。
“你去嗎?”於大壯問她,“不去,你就在這兒等。”
“沒事。”於休休說:“我不怕。”
醫院那麼恐怖的活人她都看到了,冰棺裡安祥的死人,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她挽住於大壯的手,儘著“朋友女兒”的本分,一直跟著他們去陳放室。
看到遺體,唐緒寧再次趴在冰棺上,一個大男人哭得像個孩子。
唐文驥一言未發,摟了摟兒子,看著冰棺裡那個陪了他大半輩子的女人,沉默許久。最後,隻是重重一歎。
“你走好。兒子有我。”
……
第二天,湯麗樺幾個僅有的朋友,還有湯偉力一家都過來了,送她最後一程。
簡單的送彆儀式後,人就進了焚化爐。
除了上學的於家洲,於家三口也來了。
火化室哭聲震天。看到湯麗樺被推進爐子,向來心硬的苗芮哭成了淚人,一張一張拿紙巾,又一張一張濕透,雙眼哭得紅腫。
於休休陪著媽媽,一直遞紙。
難過,但哭不出來。
“彆哭了。妝化了。”
“……老娘,嗝,今天,沒化妝。”苗芮拭著眼淚,聲音嗚嗚咽咽,“不都說禍害千年在嗎?你湯阿姨怎麼這麼快就……沒了?”
前後不過幾個月,一點準備的時間都沒有。人就走了。
於休休拍著她的後背,為她順著氣,沒有告訴她,湯阿姨臨死前還念叨她的名字。
……
墓地是湯麗樺生前買好的,孤伶伶一個獨墓,沒有預留唐文驥的位置。
下葬那天,於家村水庫來了不少人。
來了這麼多悼念的人,唐家找了個酒店,擺了十來桌,做答謝禮。
自從唐文驥出事,他已經許久沒在於家村水庫人群裡露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