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病房,於休休的腳步由快及慢,終於停了下來。
隻一步之遙了,她竟沒有力氣走過去,手扶著牆,死死抓住才能站立,有一種精疲力竭的感覺,就像走了千萬裡路,長途跋涉地去見一個人,到了終點發現那個人不在了。
霍仲南。
於休休腦子裡有無數個他。
裝傻是鐘南時的他,借南言之口和她聊打遊戲的他,一本正經拒絕她又忍不住偷偷幫她的他,夕陽下的海邊,牽著她的手的他……
幻燈片似的,一一閃過。
“休休。我走了。”
許諾過一生一世的男人,在心裡就像紮了根,要拔出來非得脫層皮不可。
於休休心口痛。
她希望這隻是一場夢,她還在那個荒誕不經的夢裡,被魘住了。隻要睜開眼,什麼都可以重來……
“鐘霖。”她上半身趴在牆上,無力地將額頭抵著手背,看著自己的腳,“他走前,有沒有什麼交代?”
鐘霖躊躇著:“他,讓你好好的生活,照顧好自己。最好,忘了他。”
於休休沒有話,頭垂得更低了。
掌心裡的手機這時叫了起來,她不想看,可它一直響,鈴聲像擾人心神的魔咒,讓她心跳加速,好像隨時都要暈過去。
她拿起來看了一眼,是媽媽。
這個時候她沒有心力應付苗芮。
掛掉電話,她轉頭問鐘霖,“有糖嗎?”
冷不丁的問題,讓鐘霖有點詫異,他一怔,“糖?乾什麼?”
於休休捂著胸口:“有點低血糖。”
最近她老是這樣,常常乏力嗜睡,有時候著著就會有暈眩感,好像低血糖發作。見鐘霖搖頭,她沒有再話,停了片刻,緩過那勁兒,恢複了一點精神,重新站直身體,走進病房。
刺目的燈光下,四周安靜得仿若靜止。
霍仲南躺在床上,掛著液體,戴著氧氣麵罩,醫療儀器和設備都沒有拆除,這讓於休休有一種“仍在搶救”的錯覺。可是,病房的裡的人都沒有動彈,像是雕塑,或是布景。
於休休走過去。
一步,又一步,很緩慢。
醫生護士看到她,一言不發的出去了,隻有權少騰留在原地,神色悲痛。
權少騰今穿著警報,於休休多看了他一眼,又覺得自己很可笑。都這個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看好看的男人。所以……
她的目光投向霍仲南,安靜地看著他,憤怒地想。
所以,他憑什麼那樣的話?憑什麼認為沒有了他,她不會好好生活,會忘不掉他呢?
於休休離他更近了。
他手上纏著紗布,身上蓋著被子,瘦了一圈。她無法看清他山了哪裡,但是那隻手上的紗布裡有隱隱的血跡滲出來,黑紅黑紅的顏色,觸目驚心。再走近些,能看到他的脖子有傷,臉上似乎也有痕跡,隻不過被氧氣麵罩遮住了。
唯一遮不住的,是他的英挺,還有平靜。
此時的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安靜,都要乖,眉頭也沒蹙起,似乎很享受這樣靜謐的時光。
於休休攥著手心,眼前微微一黑,“他是不是睡著了?”
權少騰站在病床邊上,看了她一眼,沉默。
於休休盯住氧氣麵罩裡男人那張平靜的麵孔,腦子有短暫的空白。她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做什麼。這一刻,她沒有自己,找不到自己,世界裡隻有安靜的他,隻想認真地看著他,和他話。
她這麼想,就這麼做了。慢慢地低下頭去,一個一個觀察那些她看不懂的儀器,看它們怎樣與他產生的聯係,然後虛脫般趴在霍仲南的床沿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看著看著整個人癱軟一般,趴在那裡,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又流下了眼淚。
“權隊,他為什麼會這樣?”
“這……”權少騰低頭看了看霍仲南,撇開了眼睛,“我們有紀律。”
有紀律,就是不能。
於休休抬頭,淚光楚楚:“人都沒了,也不能嗎?”
“是。”權少騰突然有點不忍心看這雙眼睛,摸了摸耳朵,“不過你放心吧,這次老霍立了大功。我們成功破獲了一起特大案件。該抓的抓了,該救的人救了,任務也……”
“最該救的人,不應該是他嗎?”於休休突然冷笑,慢慢地站直身體,朝他冷冷看了過來,“他沒有義務犧牲,不是嗎?”
“……”
權少騰以前覺得於休休是個乖乖女,沒什麼頭腦,沒想到也會有牙尖嘴利的時候。而且,他發現突然站直了身體的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神色變得冷漠、無情,好像在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