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哭訴,總算讓蘇夢枕打消了送人離開的念頭。
正好仆役提著一個諾大的食盒走進來,小七敏銳地嗅到了食物的香味。
該吃早飯了!
一想到作為這裡的最高領秀,蘇夢枕的夥食肯定是所有人裡最好的,她瞬間放棄了回房自己吃的想法,興奮地說道:“我也要在這裡吃飯。”
仆役看向蘇夢枕以眼神請示,後者隻是平靜地看了一眼她,便道:“再多添副碗筷。”
穿著大紅色貓耳鬥篷的小少女向他綻開一個燦爛至極的微笑,接著噠噠噠跑到飯桌前坐下,兩個小手期待地握成拳頭,眼巴巴地等著仆役將飯菜從食盒裡取出來。
然而,隻是看了一眼,她就嫌棄地撇過頭去。
全是清淡至極的素菜和藥膳,一點肉都沒有,完全沒有任何食欲!
蘇夢枕動了幾筷子,沒有聽到另一人吃飯的聲音,抬眼望去,發現對麵那張白嫩靈動的小臉上已經滿是怨念,紅嘟嘟的嘴唇高高撅起,亮晶晶的貓眼裡盛滿了失落,就像個找不到食物餓著肚子的小貓兒一般,可憐又可愛。
他拿起桌邊的絲帕拭了拭嘴角,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的一日三餐皆是如此,沒什麼葷腥,乏味得很,我猜你肯定不會喜歡。”
“我當然不喜歡!”小貓兒氣哼哼地彆過頭去,“雖然我不是貓,但是、但是我也不是吃素的啊,而且你的飯裡還加了苦苦的藥,光是聞著就知道很難吃!”
蘇夢枕慢慢攪動著湯勺,淺淺勾唇,道:“你說得沒錯,的確很難吃。”
語畢,他又咳嗽了起來。
蘇夢枕的咳嗽好像止不住的,不分時間地點,每次都咳得腰背弓起,讓旁人看著就知道他的艱難。
小七站在他旁邊等待,等他咳完後,急忙將茶盞遞過去,小心問道:“那個......你還好吧?”
蘇夢枕又咳了一聲,艱難地說道:“咳、我……沒事、咳咳……”
咳嗽停下來後,他端著茶盞一口一口地慢慢喝著,小七眼尖地在茶杯邊緣發現了一點淡淡的血漬。
蘇夢枕許久沒聽到旁邊之人的聲音,抬眼看去,那張可愛的小臉上愁容密布,兩條眉毛糾結地皺起,大眼眨巴眨巴地看著他,一副想問什麼又不敢的樣子。
他輕輕笑了笑:“你似乎有話對我講?”
小七抓了抓頭發,吞吞吐吐地問道:“你好像……得了很嚴重的病?”
蘇夢枕道:“能活到三十歲,也不算是太嚴重。”
“三十歲?”少女似乎被嚇了一跳,聲音都變高了些,眼睛驟然睜大,目瞪口呆的上下打量他許久,道,“那,你現在……?”
未完的話吞沒在唇齒間,原本想問你現在多大了,還能活多久,說到一半又覺得這樣問好像太失禮了,也太殘忍了。
蘇夢枕卻是完全能讀懂她未儘的話語,聽她這樣說,也絲毫不覺得生氣,臉色依舊是平靜而淡漠的:“還有三年。”
說完,他如願見到那張可愛的小臉瞬間變得呆滯,紅嘟嘟的嘴唇張得像顆圓滾滾的荔枝,璀璨明亮的貓眼裡半是意外,半是完全不知作何反應的茫然。
她磕磕巴巴地說道:“你……你不是很厲害嗎?你不是很有錢嗎?要是能找個好點的大夫,那你是不是就……”
蘇夢枕靜靜微笑:“天命難違,人力終有不可儘時。”
若是對方流露出痛苦脆弱的一麵,向她傾訴一番,小七反倒能正常應對,但他越是這樣平靜,越是這樣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腦子裡轉過去許多話,最後,她隻能笨拙地結結巴巴地說出一句:“至少還有三年時間,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蘇夢枕並沒有說什麼自我激勵的話,隻是輕輕說道:“我已吩咐了廚房給你單獨準備餐食,這會兒應該已經端去你房中了。”
一聽到有好吃的,小七滿腦子瞬間被食物占據,蘇夢枕什麼的全拋在腦後,一邊溜下椅子往外跑,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可惡,你居然早點不告訴我!”
跑到門口時,她猛地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吭吭哧哧的說道:“那……你要乖乖吃藥好好養病哦,我等會兒再來看你。”
蘇夢枕看著她那副因為食物而歡快雀躍的模樣,再看看手裡的藥膳,寡淡無味的清粥小菜,本已早就習慣天天在吃的東西,突然就一口都不想動了。
他放下筷子,不打算再勉強自己,等著仆役將這些撤下去。
恰在此時,楊無邪敲門進來。
“公子,你吩咐我查的事,已經有了眉目了。”
蘇夢枕靜靜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楊無邪湊近幾步,小聲道:“花無錯入金風細雨樓前,曾在一個名為四海幫的小幫派待過半年。這個幫派吸納的都是江湖上遊手好閒的閒散人員,沒有一個能撐得起門麵的,不到兩年時間,就被天穹幫吞並了。”
蘇夢枕皺眉:“花無錯沒有入天穹幫?”
楊無邪繼續道:“沒有,四海幫解散後,他回了老家,在那裡成親生子,如此又過了兩年時間,他攜著妻小北上,欲在京城闖出一番名堂,卻不想路上跟烏沙幫的人起了衝突,他的妻子兒子都死在了烏沙幫人手中。半年後,他的功夫突然大有長進,親自殺上門去,將烏沙幫整個幫派上下殺了個乾淨。”
蘇夢枕詫異的看著他:“此事竟從未聽花無錯提起過。”
楊無邪:“這些都是十多年前的往事,若不是我找到了烏沙幫當年僅存的一個成員,也無法了解到這麼多。”
蘇夢枕吃了一驚:“烏沙幫的人當年不是已經全死了,竟還有活口?”
“唯剩一人,因著心臟的位置和常人不同,才僥幸逃過一命,如今已退出江湖,守著幾畝薄田過活。”楊無邪冷著臉繼續道,“那人說,他在昏迷之前,見到和花無錯一起來的還有另一人,花無錯對那人很是恭敬,稱他雷堂主。”
蘇夢枕沒有說話,他靜靜凝視著手中的茶盞,瞳孔裡似有兩簇寒焰跳動,深而冰冷。
不知過了多久,楊無邪才聽他冷冷說道:“靜觀其變,不要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