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七沒有等來跟蘇夢枕去池塘看魚,因為餘無語當夜毫無征兆地叛變了。
消息是在半夜傳過來的,他將整整四個分舵五百多號人,連骨頭帶渣地賣給了六分半堂,更甚至金風細雨樓內部都趁亂湧進來一些陌生麵孔。
餘無語跟花無錯一樣,也是在金風細雨樓的老樓主蘇遮幕還在時,就跟在他身邊的人,後來蘇遮幕去世後,便一直跟在蘇夢枕身邊做事。
作為蘇夢枕身邊幾大親信之一,旁人很難想通,已經到了他這個位置,為什麼還要背叛,圖什麼?
除非,他和花無錯一樣,從始至終就是六分半堂的臥底,否則根本沒辦法解釋,為什麼要這麼做。
刀劍相擊的嗡鳴聲和呼天震地的廝殺聲響徹金風細雨樓,火光照亮了夜空,樓裡的弟子半數都出動了,救火的救火,殺敵的殺敵,白天還恢宏清靜的金風細雨樓,轉眼間變成戰爭的汪洋。
小七緊緊扒著窗戶,她緊張的不得了,又不敢下去,隻敢就這樣待在玉塔上遠距離看著。
突然,視線內湧入一抹白色的身影,清瘦,修長,筆挺如鬆,堅如磐石,似乎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將他打倒。
蘇夢枕怎麼也跟著下去了?
趁亂攻進來的人並不多,畢竟六分半堂目前還不想跟金風細雨樓全麵宣戰,雙方僅僅維持著最後一絲風度和顏麵,因此這些小嘍囉隻是放出來試探之用,樓裡的弟子們完全就可以處理了,再說還有王小石白愁飛這兩人,根本用不著蘇夢枕出馬。
他白天咳得那麼厲害,要是再折騰出什麼好歹來可怎麼辦?
猶豫片刻,她終究還是從神之眼中摸出武器,隔著數十米遠的距離,對準蘇夢枕,將守護的盾套在他身上。
蘇夢枕看著麵前陡然升起的透明冰罩,腳下一頓,往玉塔上某一處房間的窗戶上看去,恰好對上小姑娘看過來的緊張兮兮的視線,心頭不覺升起一絲暖意,繃緊的眉眼略有放鬆,安撫似的對她彎了彎唇角。
頂著一個貓貓盾的蘇樓主一現身,自然是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在眾多弟子們看西洋景一樣的古怪眼神裡,他麵無表情地揮刀斬落幾個人頭,紅袖刀一出,帶起一片淒豔的血光。
連一刻都沒有用上,雜魚們就被清洗一淨。
遠遠看著這一幕的小七發現情況得到了控製,沒有半點危險之後,心神放鬆下來,困意再次猛烈的奔湧襲來,上下兩個眼皮不停打架,根本沒有精力撐著再去找蘇夢枕問問情況。
雖然她是隻夜間活動的貓,但她更是個小孩子嘛,幼崽需要大量的睡眠,才能保證充沛的精力,她這會兒實在困得要命,窗戶都忘了關,轉身就躺在床上,打著呼嚕陷入黑甜的夢境。
隻是在睡過去之前,她模糊想到,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事,到底是什麼呢?
這一夜注定不平靜,除了要收拾殘局,處理由於叛變造成的損失,以及……麵對樓裡所有人驚訝好奇又古怪的目光。
蘇夢枕神情冷冽,眸光如刀,麵無表情地與樓裡一眾骨乾和精英弟子們站在一處,聽著楊無邪彙報相關適宜。
“線人傳來的消息,餘無語如今正躲在六分半堂永寧巷那邊的分舵裡,公子,是否要……”
蘇夢枕麵沉似水:“我親自去。”
他帶了王小石白愁飛楊無邪三人,還有一眾精英弟子,立即出發,準備捉拿叛徒。
楊無邪看著他身上那個貓頭護盾,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算了,雖然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點損害他們公子的威風,但不得不說,這個護盾很有用,有它在,他也不用擔心拖著病體的公子受到什麼傷害。
王小石忍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湊上前來,問道:“大哥,你身上這層透明的玩意兒是什麼東西,做什麼用的?”
蘇夢枕猛的一頓,自從得知餘無語背叛的消息後,他心頭一直藏著一把火,憤怒和失望帶來的情緒遠遠超過了其他,以至於他都忘了,他身上還頂著這東西……
要回去讓迪奧娜解除嗎?但他們都已經走了一小段路了,再來回折騰浪費時間,還是就這樣吧,算了,不管怎麼說的確挺好用的。
王小石看他冷著臉不答話,鍥而不舍的繼續問道:“大哥,你這是什麼功夫,怎麼還能在外麵形成透明的氣罩,難道這是內功外放的一種形式?不過大哥,你為什麼要弄成貓頭的形狀,上麵還有這麼多貓爪子,跟大哥你的形象有點太不符……”
在後者冷冷看來的目光中,王小石急忙改口:“跟大哥你看起來般配極了,看得我都想要一個。”
白愁飛悄悄戳了戳,觸手生寒,指尖在內層氣罩上停留的時間稍長,就有越來越明顯的刺骨冷意透過指尖傳過來,就像摸著極寒之地的冰魄一樣,手指幾乎都要被凍掉。
更讓他驚奇的是,這層透明的,脆弱的仿佛吹口氣就能散掉的氣罩,在他的力道下居然紋絲不動,他甚至沒有在那上麵留下絲毫痕跡。
難道這是蘇夢枕新練的功法?能將內力外放,還維持這麼長的時間,這樣的本事,簡直聞所未聞。
白愁飛斂眉,掩去眼裡細碎的暗光,心中暗忖,又或者,蘇夢枕一直在隱藏自己的真正實力?
王小石看見他的舉動,也跟著去戳,戳了好幾下,發現那層透明的氣罩連晃都沒有晃一下,便放大了膽子輕輕敲了一下,察覺到動響的蘇夢枕轉過頭來,王小石立即收回收,抓著腦袋尷尬地嘿嘿笑:“我就是試試,他有多結實……”
蘇夢枕冷聲道:“一會兒你就能見到了。”
永寧巷的分舵是六分半堂的重地,因此,這裡也集結了六分半堂許多人力。
令蘇夢枕想不到的是,他竟在這裡見到了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狄飛驚,而對方那副從容自若的模樣,顯然是等待他已久了。
他居高臨下站在一處矮牆上,頭顱低垂,漆黑的瞳孔緊緊定在蘇夢枕身上,與對方冷漠如刀的眼神絞在一起。兩個江湖中最有威望,也是最有權勢的人,即使隻是互相平靜的對視著,旁觀的人都能清晰感受到,似有看不見的刀光劍雨以及無形的雷霆,在二人周身驟然乍泛起。
沉默良久,狄飛驚突然抬了抬眉毛,眼裡閃過淺淺的疑惑,溫聲道:“蘇樓主,你這是……?”
蘇夢枕:“……”
見對方不答話,狄飛驚不以為意的彎唇一笑:“蘇樓主童心不減,竟還有這樣有趣的一麵。”
蘇夢枕:“……”
他冷著臉色,揚聲道:“蘇某處置樓中叛徒,還望狄大堂主行個方便,將人交出來。”
狄飛驚輕笑一聲:“雖然我很想幫蘇樓主這個忙,但是,人既然已經到了六分半堂,我萬萬沒有再過河拆橋,將人交到蘇樓主手上的道理,還請蘇樓主見諒。”
蘇夢枕對這個回答完全不意外,以狄飛驚的手腕兒,斷然不可能做出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寒了幫中弟子們的心。
兩人的眼神再次對上,短短一刹,他們就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金風細雨樓的人馬攻進六分半堂的分舵,這場廝殺一直持續到天亮。
蘇夢枕仗著有護盾護體,無所顧忌的對上數十人,最終,親自手刃了叛徒餘無語。
兩方各有損傷,金風細雨樓帶過來的人折了十幾個,傷殘更是許多。
隻是為了抓一個人,就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