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年齡是所有女人的共同敵人,功課就是所有小孩子天然的敵人。
阿飛麵無表情地抄著文章,字跡說不上多好看,卻勝在工整,一筆一劃都透露出主人的認真,畢竟他正式地係統地學習也就這兩個月,能寫成如今這樣,已經算很不錯了。
屋頂上有異動響起。
阿飛捉筆的手頓了頓,沒有去理會,繼續心無旁騖地趕作業,抄完了還有背誦的任務,時間這麼緊,容不得他浪費半點。
過了一會,從窗外跳進來一個人,李尋歡提著酒壺,懶洋洋地走到另一個椅子上坐下,手肘撐在扶手上,笑吟吟地看著忙碌的小少年,說道:“等你跟在閣主身邊再學習幾年,考個秀才都不在話下。”
阿飛知道他這是拿自己打趣,自己這點水平,也就隻到堪堪能把字認全的程度,真要從文就是自取其辱,何況他本來也沒這方麵的天賦,私心裡還是更喜歡習武多一些。
李尋歡見他對自己不理不睬的,絲毫不氣餒,他放鬆了姿勢靠在椅背上,將酒壺高高舉起,透明的酒液順著壺嘴灌進唇裡,清酒下肚,他突然意興闌珊地歎了一句:“清風,明月,還有好酒,唯獨缺了個能陪著共飲的好友。”
阿飛看了他一眼:“她說我不到十八歲以前不許喝酒。”
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十八歲,但既然說了,他聽著就是,違背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再說他對酒也沒什麼興趣就是。
李尋歡搖頭失笑,他說的當然不是阿飛,隻不過想起從前在李園時,他執杯淺酌,低吟風花雪月之詞,林詩音在身旁撫琴相和,想到那個畫麵,他沒來由一陣失落而已。
甩掉紛亂複雜的情緒,他上前幾步,拿起阿飛已經抄好的幾頁隨意翻看著,眼裡逐漸彌漫上濃重的笑意:“你做了什麼錯事,怎會被罰抄這麼多遍《鄒孟軻母》?”
說起這事,阿飛也納悶呢,甚至心裡還有些似有若無的委屈。
他緊抿著嘴唇搖了搖頭,悶聲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李尋歡挑眉,“凝光閣主向來對你愛護有加,你若不是惹她生氣了,她肯定不會隨意罰你的。”
“我惹她生氣了?”阿飛怔怔抬頭,“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李尋歡摸著下巴,饒有興致地問他:“不然,你將當時的事原原本本給我說一遍,說不定我能幫上你的忙呢。”
這也沒什麼不能對人說的,等阿飛將晚上的情形大致陳述一遍後,就看到李尋歡以手遮臉,正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著。
阿飛不悅地皺起濃眉,李尋歡急忙止住笑聲對他說道:“傻小子,今天我就告訴你一個道理,無論是什麼年紀的女人,都不喜歡被人叫老了。凝光閣主那麼年輕,怎麼看也生不出你這麼大的兒子來。你想認她當娘,可不是憑白讓她老了好幾歲嗎。”
阿飛不明白為什麼女人會對年齡這麼忌諱,不過有一件事他記住了,往後還跟著彆人一起稱呼,再也不能隨便亂叫了。
李尋歡又給他出主意:“如果你想表示對她的親近,不妨以姐弟相稱,凝光閣主定然十分樂意認下你這個弟弟。”
“姐弟?”阿飛口中喃喃低語,思索半晌,他很不確定地看著李尋歡,問道,“她真的願意嗎?”
李尋歡笑著在他肩上拍了拍:“我不敢十分確定,但,諾大一個群玉閣,凝光閣主也隻對你一人上心,想來你在她心裡是與眾不同的,去試試又何妨呢?”
阿飛臉上怔怔出神,眼神不複以往的明亮銳利,恍惚的模樣,像是陷入某種回憶中。
其實想認凝光當娘那句話一說出來時,他就已經後悔了。娘親就隻有一個,他怎能對彆的女人也這麼叫,或許是當時的氛圍太奇妙,又或
許是她身上有某種讓他很喜歡的又十分吸引他的特質,這才讓他脫口而出說了那句話。
不可以叫娘,那,可以叫姐姐嗎?
剛想到這個詞,阿飛小小的胸膛裡立即泛上一種久違了的酸酸澀澀的觸動,又像在陽光下曬得渾身暖洋洋,肚子吃得飽飽,身上沒有一點痛楚的溫暖又舒適的感覺。
他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隻是一個稱呼,就能給自己帶來這麼多聯想,若是他再長上幾歲,便會知道,這就是家人帶來的力量與意義。
他太想擁有家人了。
等阿飛回過神來,李尋歡已經不見了人影,他不敢再想那些有的沒的,趕緊打開書本準備背誦。
等書翻開,阿飛瞬間有些小小的崩潰。
是他的記憶出了什麼錯誤嗎?為什麼,《勸學》的篇幅會這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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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年紀小,精力旺盛,即使熬了一夜沒睡覺,看著跟平時的樣子也沒什麼區彆,隻有偶爾憋不住打出的幾個哈欠,才看得住身體的主人這會有多麼困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