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 185 章(2 / 2)

不同於上次籌備商會時,阿飛隻是作為凝光弟弟出席的情形,這一次,他是作為群玉閣未來的繼承人正式在世人麵前亮相。

凝光帶著他在諸多大人物之間周旋交談,在他們之間牽橋搭線,阿飛其實不習慣也不喜歡這種場麵,但他知道這是他必須要做的事,隻能耐著性子學著她的模樣,儘可能和善地與那些大人物交談。

席上對他有諸多誇獎,說得最多的一類話就是穩重可靠,英雄出少年,有其姐必有其弟之類的話,這些話若是凝光說出來,他免不了又是一通麵紅耳赤,但經由這些外人口中說出,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竟能沉穩應對,寸步不亂。

人情交際總是容易讓他感到疲憊,不是身體上的,更多是心理上的。

趁著都在吃飯的功夫,他退出去想悄悄鬆口氣,在場外放鬆放鬆再回來。

初冬的夜裡起了寒風,夜空黑得仿佛一大塊潑了墨的黑布。月亮隱在烏雲後,唯有夜空下的群玉閣閃爍著燦爛的燈火,主人家絲毫不吝嗇地在每一處都懸掛上精致華美的防風燈籠,將周遭照得仿若白晝。

解決完生理需求,他腳步輕快地走在回程的路上。想起方才席上那些恭維的話語,他的嘴角突然溢上一抹自己都沒發現的微笑。

大抵小孩子對大人總是有些盲目崇拜的心理,若是能聽到誰說,你跟XX越來越像了,對小孩子來說,那幾戶可以算得上至高無上的誇獎。

阿飛平日再怎麼沉穩,到底還是個十歲大的小孩子,聽到有人誇他跟姐姐很像,自然免不了一陣高興。

繞過一座假山,他突然聽到一陣窸窣的竊竊私語。

“那小子不知走了什麼大運,竟認了凝光大人當姐姐,如今還成了群玉閣未來的主子,難不成咱們以後都要在他手下討生活?”

“早知如此,我就把自家小子扔山裡去等著被撿回來,到時候還怕群玉閣沒我的一份?”

“就你家那歪瓜裂棗的胖小子,凝光大人怎麼看得上,你就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我家的小子怎麼了,至少有爹有娘有父母教養,不像阿飛,不知是哪裡來的野種,誰知道他爹媽是什麼人呢。”

“沒爹沒媽,那可不就是野狗嗎,哈哈哈!”

阿飛站在原地沒動,整張臉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隻能聽見拳頭被捏緊發出輕微的“咯咯”聲響。

過了許久,直到那兩人從假山後離去,他才平複了情緒重新回到宴會上。

但一個孩子的偽裝又怎麼瞞得過場上那些成了精的老狐狸,不說與他最親近的凝光,就是不遠處幾位一直關注著他的,也發現了他臉色有些不對勁。

凝光關切問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嗎?”

阿飛沉默著,肚子裡有許多話想一股腦倒出來,但他最終還是選擇說道:“沒什麼。”

凝光的眼神在他臉上轉了一圈,洞察一切的目光看得小少年禁不住低下頭去。

見他不說,她也不好繼續追問,溫軟白皙的手掌在他發頂輕輕撫過,注視著他的雙眼柔聲說道:“既然沒什麼事,就笑一個吧,所有人都看著呢。”

阿飛是個很聽話的孩子,他清楚知道這裡不是他耍脾氣的場合,更知道不能給她丟臉,不管心裡怎麼想,再次抬起頭時,他看上去已經和先前彆無二致了。

歡鬨的晚宴終將結束,凝光帶著阿飛儘職儘責地送所有人依次離開。

初次亮相十分成功,看在凝光的麵子上,大家本就願意高看阿飛一眼,更彆說他自己表現也十分爭氣,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小孩子該有的淘氣和好動,口齒清晰,應對得體,言之有物,除了稍嫌話少與冷淡,是個再合格不過的繼承人。

院中大量為宴會特意掛上去的燈籠被撤下,隻留了少部分照明之用。喧鬨散去,一切又恢複了寂靜。

阿飛躺在床上,雙手做枕墊在腦後,雙眼直勾勾盯著黑漆漆的房梁,腦子裡沒有一絲睡意,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

正在此時,門外侍女的敲門聲響起:“少主子,凝光大人請您過去一趟。”

這個時候?

阿飛一個挺身坐起,手下快速地穿衣梳頭,全程用了不到三分鐘,一收拾妥當,他拉開門飛快地消失在夜色裡。

以為這麼晚了叫自己一定有什麼大事,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的阿飛,看著臥房裡一身寬鬆家居服悠閒看書的人,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凝光比他還驚訝:“慢慢來就是了,怎麼這樣急?”

阿飛緩緩在她對麵坐下:“我怕你等著急了……”

凝光丟給他一塊手帕:“擦擦吧,當心著涼。”

在阿飛低頭擦著額頭上一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汗珠的時候,凝光突然開口問道:“還不打算對我說嗎?”

阿飛的動作一頓,他深深低著頭,擦汗的手慢慢放下,凝光耐心等著,又過了一會,她才聽到少年悶悶不樂的聲音從對麵一點點響起。

聽完整件事情的經過,凝光靜靜看著心情不佳的小少年:“你認為,此事應當怎麼處理?”

阿飛抬頭茫然望來,他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竟有些回答不上來。

凝光循循善誘地繼續說道:“彆忘了你的身份,你不是任人欺淩的孤兒,你是群玉閣未來的主人,你是我凝光的弟弟,你有權對那兩個不敬之人做出懲罰。”

對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他跟過去已然不一樣,他除了是阿飛,還是這裡的小主人,不過兩個背後說人的下人,他不用抬手就能把他們捏死。

可是,真的要那麼做嗎?那兩人的罪過似乎也沒有大到那一步,懲罰得輕了,他心底又意難平,總覺得會不甘心。

見他一時半會想不出答案,凝光又笑著道:“那麼,就把這件事當做你公開身份後的第一樁考驗吧,明天一早,我要聽到你交上來的答卷。”

阿飛點頭應好。

看著那張初顯英俊的稚嫩臉龐,凝光在心底歎了口氣,語氣也隨之放得輕軟:“這樣的事以後還會發生許多。”

“我知道。”阿飛垂眼看著桌子邊角處凹進去的花紋,“除了言語上的不恭,他們說的也是事實。”

凝光笑著在他眉心點了點:“其他人怎麼想的不重要,在我看來,這不過是無能之輩的狺狺狂吠罷了。看不慣你卻乾不掉你,隻能捏著鼻子在你手下討生活,這種感覺,不是讓人渾身暢快嗎?”

阿飛被她說得彎了彎唇角,然而笑容僅是一閃而逝,轉眼間,他又變成了沉默寂靜的樣子。

凝光又說道:“若是介意,就努力做出點成績來,證明給所有人看,你不是隻占著身份的便宜,才得來了群玉閣繼承人這個位置。”

不錯,阿飛於經商一途資質平平,但他赤誠,堅定,無畏,坦蕩,武功高強,能輕易辨彆善惡,又有著容易讓身邊親近的人信服的特質,隻要尋到合適的人才輔助,執掌一個群玉閣不是什麼大問題。

阿飛突然問道:“你當初,為什麼會收養我?”

凝光看著他淡淡微笑:“因為你很聰明。”

阿飛不太確定地回問:“我?”

“沒錯,你是我見過的孩子裡稍有的聰明人。”凝光說道,“你遠比同齡人穩重,思想也成熟,看問題的核心比大部分人都準,所以我留你在身邊培養,總不會虧本的。”

阿飛頗有些無措地抿了抿唇,黑亮的眼睛不停閃爍著:“我沒有你說得這麼……”

羞澀之際,她曾經對荊無命的那句形容不期然竄入腦海裡。

他的心情瞬間又跌到穀底,忍了又忍,終於還是脫口問出:“你曾經說過荊無命是流浪狗,那麼,無父無母的我在你眼裡,是不是連他都不如?”

凝光忍住臉上的驚詫,她倒是沒想到,這孩子心思比她想得還要敏感,一句玩笑般的戲言竟讓他代入自己身上,記到現在。

不過也是,他這般身世的孩子,想得總是比彆人多一些,這也不怪他。

她輕輕歎了口氣:“我雖然還算喜歡那些貓貓狗狗的,但你可曾見過,我將哪隻小狗帶在身邊,親自教他那麼多那麼多知識嗎?”

阿飛懵懵地搖搖頭,隨後,他的腦門上被不輕不重地敲了下,凝光收回手指,冷笑一聲,說道:“若你是隻流浪狗還罷了,我隻需扔給你幾塊骨頭,就能哄得你一輩子聽我的話,但你是嗎?”

“我找了最好的師父教你武藝,又請了當地名儒給你這個大字都不認得幾個的小子當夫子,晚上犧牲自己的時間,帶著你學習一切能用得到的東西。我給你華服美食,給你尊貴的身份,還將上萬利潤的生意拿來給你練手,你倒是說說,我對一隻流浪狗,用得著這麼上心嗎?”

阿飛早就聽得滿臉愧色,不說還沒注意,這麼一說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得到的竟有這麼多了。

他滿臉不安地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想你。”

凝光也沒真的生氣,隻是做個樣子給他看,徹底將他這個念頭打消,免得他以後再想起來這事又一個人悶著不開心。

她故作冷淡地板著臉,不鹹不淡說了句:“夜深了,你先回去歇著吧,記得我說的話,如何處置那兩人,明早給我個定論。”

阿飛心裡更為不安,他有心想再說幾句,但看著她的臉色,終究還是不敢再有違逆,隻能惴惴不安地緩緩離去。

是他不好,他不該忘了她對自己的諸多好意,隻記著那句對外人的說辭。好與不好他能感覺得到,如果不是把自己當成了值得信賴的親人,她又何必在自己身上耗費那麼多心血?

或許,正是因為懷有強烈的情感,他才希望她對自己的感情也是毫不摻假的,就如同他一般。

燃著燈火的臥房裡,凝光低頭看著手中的書本,心思卻已經飄去了很遠。

她剛才的話其實有一部分隱瞞,她從沒把阿飛當做流浪狗,但在起初,她的確隻是把他當成一個有用的養了不虧本的棋子而已。

對他的額外照顧,僅是看在他可憐的身世,以及年紀帶來的便利上,若非如此,她又怎會將他帶在身邊學習,從而一天天地培養出感情來。

少年人總是向往一成不變的純粹到極致的情感,親情,愛情,友情皆是如此,但人與人之間情感的轉變總是需要一些時間或契機,又哪裡是從一開始就如他期望的那般的。

有些事沒必要說破,她自己知道就可以了,說出來沒得讓人徒增煩惱。

第二天一早,凝光將群玉閣內所有護衛和男仆召集在一起,讓他們挨個說出昨晚在哪,阿飛在旁邊凝神聽著。

直到所有人都說完後,阿飛指著其中兩人,肯定地說道:“是他們。”

兩個男仆起先感到莫名,隨即似是想到什麼,臉上閃過一陣慌亂。

凝光並不問他們,也不準備讓他們將昨晚的話再講一遍,直接看向阿飛,道:“所以,你的決定是?”

阿飛看著兩個額頭上逐漸沁出冷汗的男仆,一字一句清晰說道:“刁奴欺主,口吐狂言,對上不恭,各打二十鞭,逐出群玉閣,以儆效尤。”

不理會兩人哭爹喊娘的喊冤,凝光笑著撫掌:“就按你說的辦,監督行刑的事也交給你,記得讓所有下人前去旁觀,務必讓這些心懷鬼祟的人知曉,背地裡對主人不恭敬的貪婪之人,會有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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