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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知道了凝光給人送錢送院子的舉動,一時很是不解,凝光姐姐是這種對陌生人關懷備至的大善人嗎?
這樣的念頭隻是短短一瞬,很快,他便沒空去思考這些,隨著年紀的增長,一同加重的還有繁重的工作和課業,到了逢年過節的生意旺季,說一句忙得吃飯的功夫都沒有,真不算誇張。
半個月後,屬下來彙報,稱林仙兒的父親林麻子,將她贈與的三百兩紋銀全扔在賭坊了,為了翻身,他還將家中稍微值錢些的器具變賣了個精光,但依然還欠著賭坊一筆錢,眼下,討債的又一次衝到家中討債,父女二人又一次大老遠地跑群玉閣來求救。
“將他們趕走,若是賴著不走,一人打斷一條腿。”凝光頭也不抬地淡聲吩咐。
屬下領命而去,身側本在做整理彙總的林詩音擔憂地看了眼門外:“仙兒一個漂亮姑娘,遇到這麼大的事,她怎麼抗得過來,不如我們……”
凝光挑了挑眉,輕輕笑著對她說道:“你可知,她在群玉閣的那兩日,曾經勾引過李尋歡。”
林詩音麵色乍變,脫口而出:“竟有此事?為何我毫不知情?”
“這種事,當然得挑個正牌夫人不在場的時機。”凝光微笑著建議,“不如你去找李尋歡問一問,然後你就會明白,你口中的仙兒姑娘,並不是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溫柔善良。”
林詩音半刻也等不了,說了聲告退,提著裙擺匆匆向門外走去。
所以她說,林仙兒實在不是盞省油的燈,沒有良心,沒有底線,美好聖潔的外表下是一顆歹毒肮臟的心,也不知道日後的武林,會因她掀起多少風浪。
以林仙兒的手段,應付幾個追債的顯然是小意思,或者說,從一開始她表現出的倉皇無助,都隻是為了找借口在群玉閣長久留下來,眼下這個計劃行不通,她自然得另尋他法。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凝光雖然看不上她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但也不想自己身後有人一直盯著算計。
突然,林仙兒是天下第一美人這個消息傳遍大江南北。
對於這個名號,她是自得的,並且也認為自己足夠配得上,不論走到哪裡都能吸引一大群男人豔羨垂涎的目光,這樣林仙兒的虛榮心得到充分的滿足。
但她此刻還不知道,一個女人若是豔名遠播,很大程度上並不是什麼好事。
隨著她的名聲越來越響亮,很多人專程跑來看她,有市井百姓,也有武林人士,甚至還有官家的公子哥,前兩日,就有某個閒散王爺放出話來要納她為妾。
林仙兒挑挑揀揀,將每一位有錢有勢的追求者安撫得妥妥當當,巧妙地周旋在每一個愛慕她的男人之間,不讓他們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人人都以為儘管追求者眾多,但隻有自己才是走進她心房的那一個,其他人都不過是厚顏無恥的癩□□,殊不知美人的床榻上來來回回過不知多少個男人。
她換了居所,住進了某個大人物送給她的大院子,穿上了綾羅錦緞,戴的是翡翠珠玉,出入有侍女服飾,就連她不成器的老父,都安排了個管家的位子。
隻要一個眼色,就有人將她想要的東西奉上來,一切都是那樣容易就能獲得,男人,權利,地位,金錢,全都不在話下,她會活成所有女人羨慕又仰望的存在。
但莫名的,她突然發現事情的發展有些不受自己控製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周圍人看她的眼神多了些異樣,經常來找她的男人少了幾個,甚至還有兩個控製不住脾氣罵她是淫.婦。
是了,在某些外力的推動下,她同時和至少十幾個男人有私情的事突然就傳得人儘皆知了。街頭巷尾一夜間湧出大量以她為藍本創作的話本,十個說書人有八個講的是她的緋聞豔事,細節處有板有眼,甚至連她用了什麼手段,如何同時瞞著眾多相好的法子都說得一清二楚,很難讓人懷疑真實性。
上至八十歲,下至八歲,這下沒幾個不知道她那些破事的了。
從前,她在所有男人心裡是溫柔純潔的仙子,而這些事暴露以後,她便成了有錢就能睡的高級妓.女,她的光輝形象一去不複返,她再也無法利用她的美貌作惡了。
這些事凝光做得很隱晦,所有的一切都在暗中進行,就連李尋歡這個聰明人也絕不會想到,表麵上無仇無怨,甚至還慷慨仁慈地送了他們安家費和居所的自己,會給林仙兒挖下這麼大的坑。
想要整治一個人多簡單,林仙兒利用男人對她的愛慕獲得好處,那她就利用男人之間的嫉妒和不相容將她打入山穀。
美色從來都是一把雙刃劍,隻可惜她完全不明白這個道理。
等這樁吵得轟轟烈烈的豔聞逐漸平息,已經到了次年開春。
雖還不算徹底完結,但按凝光估計,林仙兒以後大概不會有作惡的機會,她的餘生,或許不是在哪個大戶人家的後院,就是索性豁出臉來當個交際花一樣的人物吧。
心情愉悅之下,她決定和阿飛出去走走,反正好長時間沒遊玩了,不如趁著惠風和暢,晴光日好的天氣去郊外踏青,也算是種放鬆身心的休閒方式。
這次出行沒帶什麼人,二人都不是那種走哪喜歡身後跟一群的人,除了一個駕車的車夫,再無旁人。
車架到了湖邊停下,凝光指揮阿飛去捉魚,笑稱要讓她嘗嘗自己的手藝。
異變就在此刻發生。
茂密的林間有利刃破空聲呼嘯而過,細碎的陽光灑在銀白的箭頭上,泛起森森冷意和殺氣。
看著向女子急射而去的箭矢,阿飛駭得目眥欲裂,他連兵器都來不及拿,腳下步法運到極致,縱身就欲撲在前麵擋下那致命一箭。
然而兩人之間隔著十丈遠,除非他突然覺醒什麼特異功能可以瞬移,否則又怎能在眨眼的時間從這頭跑到那頭?
阿飛一時間頭腦空白,什麼也來不及想,隻知道快一點,再快一點,一定要在那支箭射中她之前擋下來,甚至都忘了將手裡的劍扔過去把箭矢砸偏這種方式。
直到一聲清脆的玉石相擊般的聲響將他驚醒。
他怔怔往過看去,黃裙白發的女子好生生地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受傷,那隻偷襲她的箭矢似是被外力撞擊,失了力道掉在她腳下。
她的指尖上盤旋縈繞著幾顆金黃色的寶石,耀眼灼目的流光在她掌上流動,光華璀璨,堪比天星。
凝光冷著臉向林中看去,手下毫不猶豫,岩元素凝聚的寶石齊發,射向茂密的樹林,直到清晰地聽見一聲悶哼,她才吩咐阿飛去把人帶過來。
刺客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被她打傷癱軟在地,動彈不得,卻依舊很不服氣地用仇視的眼神等著自己。
“果然是妖婦!”青年憤憤大喊,“你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將仙兒姑娘趕出去,還讓人在市井散播流言毀她名聲,我不會放過你的!”
凝光好笑地看著她:“林仙兒的父親欠下賭債,差點將她賣了。我不僅幫他們父女還清了債務,還送了他們三百兩安家費,以及夠住一輩子的院子,如何就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了?”
青年在地上掙紮著叫罵:“仙兒姑娘早就說過你不會承認!你敢不敢與我去仙兒姑娘麵前對峙,將是非對錯說個明白!”
凝光才懶得搭理他,她讓阿飛將他的嘴堵上綁起來,直接丟給官府去處置。
行凶殺人,不管是凶手,還是教唆殺人的從犯,一個都跑不了。
不過她倒是沒想到,林仙兒名聲都成這樣了,還有傻子信她那一套說辭,被她楚楚動人的外表欺騙,該說不愧是她嗎?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自己在背後做的那些事的?或許她根本不知道,隻是賭氣泄憤,因為看自己不順眼,便忽悠一個傻子過來當炮灰?
阿飛著急地上前查看她有沒有傷到,凝光笑盈盈地任他打量,順便安撫道:“我有自保的本事,放心,否則你以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真能做到天下首富的程度嗎?”
見她卻是完好無損,連一丁點擦傷也無,阿飛也放下心來。
他想起剛才她攻擊敵人的招數,便忍不住看向她的掌心,方才在林中時他仔細看過周圍了,並沒有散落在地的寶石,而且變故發生時,他也沒看到她的手向懷中或口袋裡摸過,所以她是怎麼變出那些寶石的?
阿飛的好奇隻維持了一小會,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稀奇古怪的事,一點障眼法又算得了什麼。
後續的審問,凝光沒有興趣去旁聽,她和官府多年來都維持著良好的來往,哪怕為了稅收,這些官員也不會隨意包庇犯人的。
那人本還想一力抗下所有罪責,但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又怎會是衙門裡這些人精的對手。
幾句看似不經意的談話,就問出了林仙兒誘導行凶這一事實,將她緝拿歸案便是順理成章的事。
要是沒有牽扯朝廷,或許林仙兒有難了,還會有人看在她的美貌上設法搭救,但一進了衙門,任他是這個掌門那個少俠的,統統都得在刑律麵前低下頭來。
一套刑具上下來,林仙兒對教唆殺人的事實供認不韙,和她的護花使者一同被判了斬刑。不止這人,她還忽悠了其他幾個對她不離不棄的傻子,隻是這人是衝得最快的,第一次就被逮個正著。
等到秋後,京城審核複批的文書送過來,牢房裡關著的死囚便能行刑了。
林仙兒頭顱落地的那一天,凝光久違地聽到了係統提示任務完成的聲音。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為這一天做準備,包括帶著阿飛結交人脈,為他鋪路,招攬可用的心腹人才等等。
她做好了一切,這一次再不像上次那樣倉促,隨時都能離開。
隻是,響起她親手養大的孩子,到底還是舍不得,不止他無法麵對離彆的場景,她又何嘗有足夠硬的心腸呢?
思前想後,她寫了一夜的信,給李尋歡夫婦,懇請他們輔佐阿飛的,給幾位得力下屬,讓他們奉阿飛為主的,給商會幾位副會長,闡述原因的等等。
最厚的一封,是留給阿飛,沒有當麵告彆隻是不想直麵離彆,親情總是最難舍。
不需要難過的眼淚,不需要挽留的話語,她要走也該像來時那樣淡然從容。
就讓她在悄然之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