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微微一怔,似是沒有預料到對方會如此直白,這跟他先前在心中的猜測稍有不符。
他好脾氣地一笑,清俊疏朗的模樣看上去極為隨和,絲毫沒有作為東邪的狂傲不羈:“這個……的確與您沒有任何關係,我告訴您這些,隻不過是想找個由頭與您多說幾句,還望仙君勿要責怪我囉嗦。”
魈終於開始認真打量他,不可否認,比起有些人慣愛一句話繞三個彎沒用的小手段,這種直接說明來意的方式更能博取他的好感。
他稍稍放緩了神情,說道:“你多慮了。”
隻是短短幾個字,就叫黃藥師心頭變得明亮輕快。他笑著說道:“三月前,我帶著風兒自曲家村一路向東到了臨安,正要去渡口乘船時,便聽到武穆遺書落於金人手中的消息。以免時間拖得太久被轉運去中都,我便讓前來接應的啞仆帶著風兒先回了桃花島,我自己則留在臨安,伺機搶回武穆遺書。”
魈點了點頭,知道曲靈風目前安全的消息,他心裡算是放下一塊石頭。隨之而來的,他又想起至今還不知道下落的郭楊兩家,按照那個金國王爺的精明,被發現蹤跡是遲早的事。想起無意中聽到完顏洪烈在無人時對包惜弱吐露愛語,他就有些不知該怎麼評價。
人類,真是難以理解的生物。
窺著對方臉色,黃藥師緩緩斟酌著問道:“不知仙君接下來要去往何方?目前在何處下榻?日後若是路過,我也好去前去拜訪。”
要說心裡沒點計較是不可能的。
武學修煉到儘頭,便是傳聞中的破碎虛空,換作從前他絕對不會去想這麼不切實際的事,然而現在,這份機緣卻生生擺在了麵前,沒有一個想在武道上更進一步的人不會動心,他當然也不例外。
魈隻是略一思考,便如實對他說道:“我曾經救過一對夫婦,他們得罪了完顏洪烈,正在被四處追查下落,我擔心他們的安危,正要去看一看。”
黃藥師被勾起了好奇心:“您要找的人在臨安?不知是怎樣的人,竟讓您掛懷至此?”
“已經搬走了。”魈沒什麼表情地平靜說道,“隻是普通百姓,沒什麼可值得說的。”
黃藥師似是為難地蹙了蹙眉尖:“茫茫人海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仙君若是信得過我,不妨將此事交予我來辦,我認識丐幫幫主洪七公,他手下有許多打探消息的好手,想來很快就能收到結果。”
這樣啊……倒也是種辦法,多幾個人幫忙,的確比他一個人無頭蒼蠅似的要強多了,但他卻不願憑白欠他人人情。
“不必了。”魈沉聲拒絕道,“我自己處理就好,不用麻煩其他人。”
黃藥師又笑了笑:“隻是一句話的事,何談幫忙,再說,我這麼做也是有自己的私心,並沒有您想的那般無私。”
看著少年仙人定定望來的鎏金色眼眸,他語氣溫和地繼續說道:“我幫您這個忙,是想借此邀您去桃花島,若能在此期間,跟著您學到一星半點,就已經是我莫大的榮幸了。”
魈下意識就想拒絕,他的眉心剛皺起淺淺的波痕,黃藥師繼續說道:“桃花島與世隔絕,輕易不會有人打擾。且島上桃林如海,眼下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仙君若是去了,定會為如雲的花海讚歎。若您看了不喜,我絕不會再說什麼阻攔您離開的話。”
魈起身離開的動作頓了頓,對方這話十分準確地擊中了他的心思。安靜偏僻,環境優美,沒什麼人打擾,但又不至於荒涼地沒有半點人煙,而且最重要的是,黃藥師這人還算有趣,跟這樣的鄰居作伴,應該不是壞事。
心裡做出決定,他輕輕嗯了一聲:“有勞,或許要麻煩你些時日了。”
黃藥師眼中微笑加深:“不知有多少人想要這份麻煩卻求而不得呢。”
少年仙人絲毫不為他的話動容,就像這樣的頌揚已聽過千百回,黃藥師見此,心裡有了底,談話間再不往這上麵多說半句。
臨安靠海,沒走多久就到了東海岸邊,渡口常年有桃花島上過來的仆人接應,魈看著黃藥師對那人吩咐了幾句話,大意是讓他去找洪七公借幾個人,打聽一下郭嘯天楊鐵心夫婦的下落,一得到消息之後,迅速回桃花島向他稟報。
待他們上了船,黃藥師突然麵露歉意:“小船鄙陋,怠慢了仙君。”
其實在岸邊所有停靠的船隻裡,這一艘已經稱得上豪華。黃藥師在生活上是個頗為講究的人,吃穿住行雖不要求最好,但也會儘量在能力範圍內讓自己過得更舒適,從渡口去桃花島大約有一天半的路程,他是絕不會委屈自己躺在隻有烏篷的小舟裡過夜的。
魈對這些根本不在意:“沒關係,這樣就很好了。”
夜幕來臨,星羅遍布,黃藥師迎風站在甲板上吹簫。
背景是翻湧的海浪,白日裡蔚藍的海水變得漆黑神秘,處處透著危機。簫聲時而激越,如金石崩裂,洪濤洶湧,時而纏綿悱惻,潮水中似有看不見的海妖在水下貼著船隨行,伴著簫聲哼唱著綺麗的靡靡之音,於無儘遐思中隱伏凶險,引聽著不知不覺踏入險境。
一曲罷,黃藥師微笑著轉過身來。海上明月與星輝相映,青衫玉帶,風姿雋爽,似正似邪,不似凡人。
魈還在品味方才聽到的曲子,聽到青年詢問他感受的話,便毫不猶豫地肯定道:“用樂聲模擬大海的浩淼,以及潮水的起伏和漸近漸緩,再以內力催動簫聲,來達到亂人心神的目的,很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