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勝冷聲道:“不義之財,有誌者當取之。”
行秋聽完卻沒有露出“大家都是好兄弟”的那種表情,反倒皺著眉頭:“道長,不是我挑事,但有件事我想跟您再確認一下。”
公孫勝輕輕一點頭。
“我想問的是,當初劫來生辰綱後,那筆錢用在什麼地方了?救濟百姓,修橋鋪路,還是扶助弱小?”
公孫勝輕搖羽扇,緩緩道:“阮家三兄弟與白勝各分一擔,其餘所有歸入梁山,用於招兵買馬,壯大梁山。”
“我猜,幾位頭領們也都分到了些吧?”行秋一臉肯定地問道。
公孫勝搖扇子的手停滯片刻:“……嗯。”
“道長,請恕我直言,我並不讚成這種所謂的劫富濟貧。”行秋直言不諱道。
公孫勝直直看著他:“此話怎講?”
行秋:“嚴格來說,這件事你們隻做了一半,那就是劫富。你們確實搶走了這一筆不義之財,但是卻沒有把它們還給百姓,而是自己收起來了。這些錢本就是從百姓身上而來,你們得了後隻顧著自己享用,招兵買馬也好,發展水兵也好,全都是為了你們的私欲,或者爭權奪勢的心在作祟,唯獨沒有一件是為了百姓,不過是接收者換了一下,其他的根本沒有變,這樣做和蔡京又有什麼區彆呢?”
公孫勝嘴唇動了動,似要說話,行秋又補充道:“名義上是為了發展梁山,但實際上還不是進了自己腰包,怎麼花都是頭領說了算,梁山壯不壯大,說到底和百姓沒有半文錢關係。”
公孫勝久久沉默著沒說話。
行秋適時再補上最後一刀:“若真是為了大宋,為了百姓,怎麼會連打劫來的錢都不願意拿出來?或許,劫富濟貧隻是個幌子,搶掠他人財物逍遙快活才是真吧。什麼家國、百姓,哪比得上打家劫舍當山大王來得爽快,就算梁山真的壯大了,又能怎樣?是能將遼國打回去,還是把幽雲十六州拿回來?都不行,隻要他們一日不在戰場上保家衛國,他們就一日是被人戳著骨頭罵的山賊土匪。”
“與其指望不知能不能走上正軌的梁山,還不如去到皇帝身邊,發揮你的能力,去影響他的某些決策,讓他多做些對家國百姓有用的事,這個途徑難道不比在梁山苦哈哈守著更快嗎?”
詭辯的要訣就是多說多問,儘量把對方繞暈,將他帶到自己的套路裡,不要給對方思考的時間。
聽完他的話,公孫勝若有似無般歎了口氣:“官人這話說到心坎上了,貧道最怕的就是梁山兄弟們忙活許久,最終碌碌無為,於家國無用,於百姓無用,若是那樣,貧道當初還不如不下山。”
行秋真誠微笑:“所以,要去就去那最黑暗的地方,去搶回被壞人奪走了的空間,讓更多的好人慢慢加入進來。等道長受到官家重用,還怕不能給晁寨主等人舉薦個官職嗎?”
公孫勝的扇子越搖越慢,嘴角繃地越來越緊,一直等了許久,終於拍板定案:“官人說了這麼多,貧道再拒絕,未免太不識抬舉。”
行秋粲然一笑:“未來的許多天,道長一定會感激今日所做的正確決定的。”
公孫勝臉上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堅定。他的眼裡有什麼東西在燃燒,那是看到某種希望的光亮。
行秋心裡重重鬆了口氣。
不同於大多靠官職就能收買的梁山眾,公孫勝絕對是其中最難啃的一塊骨頭,他不為名,不為利,亂世中的理想主義者,要打動他,隻能抬出讓對方認同的思想和理念,還有恰當的雞湯,熱血,畫大餅。
好在他成功了,行秋在心裡悄悄比著耶。
敲定了大部頭,兩人開始商量一些具體的細節問題。
不多時,時遷回來了。
行秋起身對二人道:“走吧,咱們先去府衙撤案底,再去牢城營看看武二郎,一年不見,也不知他過得如何了?”
他說話時自顧自就替所有人決定了,沒想起來問問有沒有其他意見。
時遷無所謂,隻要沒吩咐彆的任務,都是走哪跟哪。公孫勝稍微糾結了一下,再一想下梁山的目的也是為了找行秋,如今這件事以一種他完全沒想到的結局完成,再也沒有旁的事,跟著去看看沒關係。
踏出酒樓時,公孫勝突然問道:“官人,你方才說的那些道理,不知是從哪本書裡看到的?貧道也想拜讀一下。”
行秋從懷裡摸出本《俠客行》,笑嘻嘻塞進公孫勝手裡:“就是這本,我給你說,這書寫得十分不錯,完全值得每一個大宋子民好好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