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打骨打想想也是,隻是見對方宋人的身份隨口提了句,沒想著從他那問出什麼來。
接著又聊了些平常的話題,多是對方問行秋回答,如兩國的習俗,氣候,名人名事等等。
末了,完顏阿骨打對他說道:“你送了我們這麼多厚禮,我們女真人也要給你同等的回報,用你們漢人的話說,叫做禮尚往來。後天我會
在這裡設宴招待你,帶上你的武士們,一定要來參加。”
行秋痛快答應下來。
…
回到住宿的地方。
時遷咧了咧嘴:“跟咱們這住的一對比,金國人的皇城還是不錯的。”
行秋笑了笑:“也就現在窮上一段時間,再過幾年,等他們吃掉遼國的財富,學習了遼國皇室奢靡的做派後,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叫下仆打了水洗手,換了外麵的罩衫,他舒服得躺在椅子上,懶洋洋說道:“我估計後天那些人要跟咱們比劃比劃,這兩天你們記得彆亂吃東西,把肚子吃壞了,到時候不能上場就麻煩了。”
“是因為官人一個照麵就掀翻七個女真騎兵?”武鬆問道。
“有這一部分原因吧。”行秋說道,“兩個不同國家之間的交流,從來都少不了以武會友這回事,雖然我們不代表大宋,但作為從繁華的中原之地來的大國子民,女真人會根據我們的水平,作為對宋國整體實力判斷的部分依據,畢竟他們此前很少與宋人接觸,難免會報有這種想法。”
楊誌皺著眉:“所以,隻能勝不能敗?”
行秋挑了挑眉:“怎麼,沒信心?”
楊誌雙手環胸,傲然一笑:“論單打獨鬥,我楊誌還沒怕過誰。”
其他幾人也跟著表態,行秋笑眯眯對眾人說道:“我相信你們,肯定能打得這些女真人心裡蒙上厚重的陰影,再也不敢對大宋起半點心思。”
他又吩咐時遷,去打聽打聽完顏家族成員們各自的住處,明天一早,他要帶上禮物去挨個拜訪。
…
堪比毛坯房般簡陋住宅裡,完顏吳乞買站在炕邊,目光一會看看行秋一行人,一會看看幾人帶來的禮物。
“吳乞買閣下,您矯健的身姿勝過叢林裡最迅猛的獵豹,您銳利的目光能穿透天上的烏雲,請讓我向您再次獻上一點小小的禮物,作為對金國最驍勇戰士的敬意!”
完顏吳乞買不由自主咧開嘴角:“早就聽說了宋人的慷慨大方,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行秋笑著呈上一個做工精致的木匣,打開蓋子,露出裡麵華貴無比,嵌著珠玉的短刀:“名刀隻有英雄才配擁有,我將此刀送給吳乞買閣下,隻有在您手中,它才能綻放出應有的光彩。”
這份禮物瞬間就擊中了吳乞買的心,他屏著呼吸,將刀從盒子裡拿出來,“鋥——”的一聲清音,利刃出鞘,刀身結實堅硬,寒光凜冽,一眼就能看出是把好刀。
好東西啊!吳乞買愛不釋手地撫摸著,他何曾見過做工這麼精致,又不失殺傷力的兵器,跟它一比,自己向來十分珍視的佩刀被比到了腳底下。
他的臉上迅速露出比先前更熱情的笑容,拉著行秋就往炕上坐,又站在門口大聲呼喊著讓仆人提奶茶過來。
行秋施施然坐在炕上,環視四周,說道:“閣下的簡樸讓我敬佩,不過要我說,像您這樣尊貴的身份,過怎樣奢華的生活都不過分。這樣簡陋的屋子,哪裡配得上您呢。”
送了兩次禮,又放低身段誠心相交後,吳乞買儼然將他當成了自己人,說話都隨意了許多。
“大哥不允許我們這麼做。”他頗為失落地歎了口氣,“他說,屋子隻要冬暖夏涼,能住人就行,不許我們讓本就為生活所困的百姓拋下自己的工作,來給我們建房子。”
“哪有這樣的道理。”行秋吃了一驚,“閣下,您可是皇族,生來就跟普通百姓不一樣,貴賤有彆,他們為您服務是再應該不過的事。”
“你說得對啊!但是大哥那邊……唉!”
吳乞買皺著眉,似乎對他的話非常讚同,但又礙於完顏阿骨打的存在,而不能按照心意做點想做的,整個人糾結至極。
行
秋繼續道:“吳乞買閣下,您知道我從遼陽府一路進到皇城,都看到了什麼嗎?”
迎著對方疑惑的視線,他痛心疾首地說道:“我看到士兵們對皇族沒有敬畏之心,肆意談論您和您的家族,我看到仆人沒有一點規矩,不經通傳就進來,我看到一些功績不如您,地位不如您的竟能跟您平起平坐。”
吳乞買的臉色越來越沉,靜默許久,他才問道:“那你說,應該怎麼辦?”
“規矩。”行秋從容笑道,“您應該建立一套完整的階級製度和規矩,將人區分成三六九等,就像我們中原王朝那樣,什麼樣的人該乾什麼樣的事,比如您見了陛下應該行禮,其他所有人見了您也該如此,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否則,時間稍微一長,那些心存叵測的,就會產生大不敬的念頭,想要騎在您頭上。”
“因為您的寬和與慈愛,會給那些小人一些錯覺,以為他們真的跟您是同樣重要的人物,吳乞買閣下,您願意讓那些平庸的碌碌無為之輩,享受與您同樣的待遇嗎?”
吳乞買立即憤怒叫道:“他們也配!我是大哥的親弟弟,是對遼一戰的大功臣,那些小輩如何能跟我相比?!”
行秋也跟著歎了口氣:“是啊,您可是皇帝陛下的親弟弟,又是開國功臣,您這樣的大英雄,卻不能得到您應該得到的權利與財富,我的心裡實在替您委屈。”
眼見著吳乞買又要發火,行秋趕緊勸住他:“算了算了,都是我不好,提起這些惹您生氣。為了表達我的歉意,讓我將您的屋子裝飾一番如何?雖然我隻是個沒什麼能力的商人,但讓您住得舒服些,稍微能配得上您的身份,還是可以做到的。”
吳乞買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過去:“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
他心中好奇這些宋人能折騰出什麼花來,雙眼一錯不錯地盯著。
行秋招手,幾個下仆立刻行動起來。
炕上鋪上柔軟的褥子,上麵再罩一層帶著精致刺繡的錦緞,頂上再垂下華麗富貴的帷幔與床帳。
用雅致的字畫遮住光禿禿的牆體,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窗戶被重新裝飾過,粗糙的瓦罐被撤下,換上比雲朵還潔白的瓷器,最後在桌上擺一副茶具,隻是簡單修飾了下,看著就跟原來的毛坯房完全不一樣了。
吳乞買心中震撼難言,眼珠子看得都快瞪出來了。
宋國的人竟都這麼有錢嗎?
同時,他的心裡升起一股隱秘的灼熱的,連他自己也說不太清楚的渴求。
行秋微笑著提醒他:“閣下,您隻要動動手指,輕而易舉就能得到這些,畢竟您可是陛下的親弟弟啊,這種程度的奢華,一點都不過分吧?”
當然不過分,這怎麼會過分呢?這麼點東西又能算什麼?
行秋繼續說道:“也隻有這樣,才能彰顯出您獨一無二的尊貴地位,我這心裡也算稍微有點欣慰了。”
吳乞買怔怔望著煥然一新的屋子,心裡有什麼在暗暗滋生,越發茁壯。
他回過神,右掌用力地行秋肩頭拍了幾拍,臉上掛著部落民族特有的豪爽混著野蠻的大笑:“好兄弟,你如此誠心實意地待我,我也會把你當成自家兄弟。以後咱們兩國結了盟,那就是親上加親的關係,一定要多多來往啊!”
行秋握住肩頭那隻鐵鑄的大掌,勉強擠出微笑:“一定,一定。”
“你那些貨物都賣出去了?”吳乞買問,“中原的商人極少會來這邊,尤其你這個年紀的,你可千萬要小心些,尤其要提防那些狡猾的遼人,他們從不會錯過任何一個身懷大量錢財的人。”
“哪有這麼容易啊。”行秋歎著氣,“其實也不一定非要換成錢,若是有上好的皮草與我交換,也是可以的。”
吳乞買一拍大腿:“兄弟,你怎麼
不早說!我們女真人最多的就是皮草,不管是虎皮、狐狸皮、貂皮、熊皮……你想要什麼都有!”
行秋聞言大喜,臉上的笑容都明亮了幾分:“我願意用市場最低價,來交換閣下手中的皮草,不知閣下願意否?”
“願意願意,當然願意!”吳乞買哈哈笑道,“你等著,一會我就去給你找幾塊,看看能從你手下買到多少貨物。”
聽到這種好消息,行秋卻笑不出來,眉毛一耷,神態裡便帶了些不容忽視的輕愁。
吳乞買憋不住話,當即就問他:“好兄弟,又怎麼了?你怎麼一點都不笑呢?”
行秋幽幽歎口氣:“實不相瞞,原本我為吳乞買閣下帶了兩份禮物,還有一件披風,是我們宋國最好的繡娘,花了兩個月時間,用最好的材料一針一線縫出來的,領口用珍貴的白狐皮,絲線裡還混了金線,金光閃閃的,穿上就像天神下凡……我在來的路上就想過,要將他獻給金國最厲害的那個英雄,但……”
“披風呢?!”吳乞買迫不及待問道。
行秋:“過來的時候,我碰上了粘罕閣下,他看見了我手裡捧的禮物,說了些對吳乞買閣下不太尊敬的話,並讓我把那件披風送給他。我隻是個商人,怎能得罪大金國陛下的堂弟啊,那件披風自然也就……閣下為了我這麼費心,我卻連件禮物都保不住,一想到這些,心裡便十分愧疚……”
吳乞買像隻暴怒的野熊,雙眼圓瞪,須發呈自然散射狀,破口大罵:“粘罕那小子,從前就搶過我的東西,這次攻打遼國,仗著有軍功在手,對我這個當哥哥的越來越不恭敬了!”
或許從前隻是兄弟間正常的爭執,被人為的引導和刻意放大後,加上情緒的發酵,便覺得處處都是對方有意針對。
他怒氣騰騰地拔腿就要往外走:“我去找他要回來!”
行秋急忙拉著他的胳膊:“吳乞買閣下,您這樣做不是讓我為難嗎?好像是我故意挑撥,讓你們兄弟生了嫌隙似的!算了算了,不就一件披風,不算什麼,等下回來金國我再給您補上,您就彆跟他計較了。”
好說歹說安撫了完顏吳乞買,行秋也不多留,又說了幾句話,帶上禮物去拜訪第二家。
送上差不多的禮物,再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用同樣的套路,行秋成功從宋國來的商人,變成了慷慨大方的好兄弟。
感謝這些女真人這時候還沒長出多少心眼,才沒有識破這麼簡單粗淺的離間,再稍微晚上兩年,這種套路就用不成了。
晚上回到住宿處,花榮幾人圍了上來。
“官人,那些女真人沒有為難你吧?”
行秋笑得十分開心:“不僅沒有為難,還拍著我的肩膀一口一個兄弟,金錢的力量啊,就是這麼偉大。”
“有探聽到有用的消息嗎?”
“自然是有,而且很多。”行秋想著白日那些女真名將們的表現,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沒有繼續往下說。
金國的內鬥不是偶然性的,有曆史可追溯,吳乞買、粘罕、完顏阿骨打諸子們三足鼎立的對抗局麵正在形成,眼下女真人上下擰成一股繩,全力攻打遼國,所有不和諧的聲音便被壓在水下沒有爆發,但表麵上的平靜並不能徹底掩蓋暗處的洶湧。
他在做的,便是提前讓這幾股勢力間的矛盾激化,拖延戰爭來臨的腳步,如此才能讓大宋這邊積蓄更多的力量,做好應戰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