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蓮“嗯”了一聲,不再出聲了。
她被人以最舒適的姿勢攬在懷裡,魂台上是潺潺的靈力修複著她受損的元神,自己的神識鬆弛了下來。
元蓮如今的修為,她的神識若不加約束,可以覆蓋以不周山為中心的足足數千萬頃還有餘,但是到他們這份上,什麼都能感知到反而嫌吵。
所以與一般人凝神施法方可散出神識不同,元蓮平日裡都是將神識收緊在氣海中,現在放鬆下來,精神感知就像是不加約束的水,一下子攤開,烏泱泱的聲音和紛呈的畫麵傳入腦海。
一覽無餘。
隻有兩處她感知模糊,看不清楚,一處就在身旁,另一處則是頭頂的無上天宮。
其他則是纖毫畢現,大到言航在自己宮中教導徒弟,小到山間石峰中遊走過的爬蟲逃不過仙尊的感知,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旁人眼中。
確實有些吵,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受剛剛收回的幾縷分魂的影響,元蓮竟不像原來那樣,對什麼都不感興趣,而是起了一點好奇心。
萬儀宗離不周山說近不近,地仙以下可能要走個把月的路程,但是剛好在元蓮的感知範圍內,裡麵最起眼的就是言航,他人雖然名聲在外,又是大名鼎鼎的玉仙,但是人卻有些跳脫急躁,此時正在萬儀殿內痛罵座下的大弟子沒出息,把徒弟罵的灰頭土臉委屈至極。
元蓮不知道原來自己這個沒多少交流的掛名徒弟私底下是這樣暴躁的脾氣,他在父親跟前做童子的時候老老實實,比他的弟子笨多了,此時倒理直氣壯地嫌棄人家不聰明。
她比言航修為更高,因此對方一點兒也沒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姿勢奔放,左腳搭在右腿上,言語也十分的不拘小節,看的元蓮多少有些驚奇。
之後她神念成束,隨手將萬儀宗上下掃了個遍,發現各人都有各人的事做,長老們閉關的閉關,授課的授課,內門弟子大多忙著修煉,外門也在積極的搶宗門的任務賺資源,沒幾個像她現在似的這麼悠閒。
之後元蓮無意間注意到一處洞府中住了個熟人。
封雲清自下界被帶上來不過半日,所見所聞都與往日迥異,身心都有些疲憊,打坐時無論如何都不能凝神,因此隻能在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他如今心中存了太多思緒,前塵往事始終壓在心頭不得排解,隻能日夜修煉,廢寢忘食,已經又許久不曾安枕過了,這一天的勞累反而讓他被迫休息,不一會兒便半昏半睡的失去了意識。
元蓮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頸上的配飾,是一塊紫玉雕成的烏頭花。
凡人認為烏頭有劇毒,就連修道的人一般也沒有人用它的花來雕刻做配飾的,隻有一些大千界的魔族以此來作為標誌。
元蓮回憶了一下,這玉佩之前似乎確實是掛在那個魔族的孩子脖子上的,韻蓮死的那一天還曾見過。
現在它卻在封雲清手上,玉佩上黑霧繚繞,一道殘存的魂魄棲息在其中,雖然元蓮懶得去細看,但是想也知道這殘魂是誰的。
距離韻蓮身死道消也不過就是十來年吧,這孩子怎麼也把自己折騰的七零八落的,還得靠著情郎時時渡予靈氣才能勉強維持。
封雲清即使在睡夢中都緊緊皺著眉頭,使原本還算是英俊的五官看上去有些滄桑,元蓮忍不住仔細瞧了瞧他。
元蓮知道這人是“自己”曾經的摯愛,“她”對封雲清的愛意至死不渝,因為他的回應而欣喜若狂,也因為他的移情彆戀而痛不欲生,最後甚至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
元蓮其實記得和他誌同道合的攜手並肩,也記得兩人的隱晦卻也水到渠成的情誼,但是那種撕心裂肺的愛意和仇恨卻無論如何也沒法體會。
就像是翻閱一本書,你對書中的人物或許可能有些微的憐憫歎息,但是要說全身心投入以至於感同身受……
那倒也確實不至於。
元蓮費勁地試圖回憶那種翻江倒海似的感情,最終卻一無所獲。
明明她對兩人相處的一切細節都曆曆在目,連曾經動情後的想法和小心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如今卻已經難以對那樣波瀾起伏的情緒感同身受了。
她沒辦法理解,也沒辦法體會。
元蓮正因為一無所得而略有不悅,神識無意識的劃過了封雲清的手臂,仍然緊閉雙眼的封雲清卻想察覺到了什麼似的,重重的喘息了一下,接著下意識攥緊了五指,下意識的呢喃出了一個名字:
“韻蓮!”
接著他猛地睜開眼,翻身坐起,四處看了半晌又閉目探出神識,似乎在試圖感知什麼。
化神期的神識而已,他當然是什麼也沒有感覺到,便怔怔的坐在原處,久久不曾動作。
元蓮微訝——要知道,如今兩人可不是修為不分伯仲的師兄妹了,他們如今已是雲泥之彆。彆說封雲清了,就連他不知道哪一輩的師祖言航玉仙也不可能感知到元蓮的神識。
是巧合麼?
元蓮用神識上上下下掃了他好幾遍,終於確定這人並非天賦異稟,他確實是感知不到的。
看著封雲清神情茫然的一動不動,元蓮也沒什麼興趣看人發呆,帶著疑惑收回了神識。
她在蒼海膝上翻了個身,仰麵朝上正對上了師兄微挑的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