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鏡,名字像個不小的地名,其實是小香洲中部一處著名的酒樓,人流眾多,食客如雲,雖是清晨,已經有了數不清的人影在走動。
康鳶四人在門口下車,沒先忙著進門,而是查看玉牒,和宋滿確定見麵的地點——沒錯,正是飛天鏡的前門。
這次宗門大會,易迢一早就說過宋滿會來,隻是兩邊出發地不同,路上也見不到,隻能在約定好的地點彙合。
康鳶昨日出發時就已經和宋滿聊過,訂好了時間,而飛天鏡的前門就這一個,就在眼前。
正想著,一道高挑纖細的身影恰到好處地出現在眼前,沒有提前,也沒有遲到。
那人穿著黑衣,配帶著鑲銀的劍鞘,麵容冷豔,氣勢非凡,不是彆人,正是許久沒見的大師姐宋滿。
康鳶對這位師姐的感情頗深,三年不見,思念之情何止一點,遠遠看見,便忍不住開口喚道:“宋師姐。”
宋滿也已經看見了四人,走近以後,每個人都打量了一遍,又是摸頭又是誇獎,氣氛一時和樂融融。
不過,等目光落到十歲出頭的勾寒雲身上,宋滿欣慰和懷念的情感狀態受到了嚴重的考驗。
宋師姐看了勾寒雲半晌才開口道:“許久沒見,小師弟又、又……”
又什麼,她沒找到合適的詞誇出來,氣氛正微妙,有一道清朗的少年音自宋滿身後提醒道:“又精進了。”
宋滿於是接著說完:“又精進了。”
“……”
場上一時都在憋笑,而到了這時,眾人也才看見宋滿身後原來一直跟著一個少年人。
這位少年眉眼昳麗,裹著厚厚的狐裘,很是打眼,但不知為何,身上幾乎沒有任何靈力,存在感極低,在他開口之前,甚至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宋滿側頭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這才想起介紹:“這是夏牙,雲上仙宮這一屆的學子,也是神機門的少門主,與我同行,來參加宗門大會。”
說這話時,宋滿的神色有些冷清,有種疏離感,和麵對康鳶四人時溫和地態度頗有不同。
而放下這句之後,宋滿也沒有將四人介紹給夏牙,隻交代道:“你們先進門,我去為你們登記手續。”
說完,宋滿很快離去,留下眾人。
四個熟人和一個陌生人,其實很容易冷場。
然而和想象中不同,氣氛並沒有就此僵持,反而在宋滿離去後迅速上升,鄭九霄幾乎是按捺不住,立刻開口道:“夏牙?神機門的夏牙?”
名喚夏牙的少年輕輕咳了一下,一張透白的臉上,毫無血色,渾身上下,有種輕薄如紙的病態。
而他被鄭九霄如此在意,也正是因為這一身從出生時就隨之而來的弱症。
在修仙界裡,體質上的問題有無數種改變方法,可夏牙的病卻是世間少有的奇難雜症,奇到什麼程度?自出生開始,一直由醫修三大家之一的懸壺派照料。
鄭九霄所在的陰陽兩道府和鐘銘所在的神醫穀都派人問過好幾次,始終得不到機會給夏牙看診。
但凡是醫修,對於這種奇病,沒有任何抵抗力。
鄭九霄光是看著夏牙,骨頭都在癢,他實在忍不住道:“我能摸摸你嗎?你要是覺得人多眼雜,我可以找個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隻要給我摸一下就好。”
這話說得,很容易引人遐想,但鐘銘並不生氣,反而跟著問道:“你能接受三個人嗎?若是介意,也可以他摸完了我再摸。”
“……”病弱少年確認道:“你們說得摸,應該是摸脈吧?”
不是摸脈還能是什麼,鄭九霄一下子愣住,就這當口,夏牙反倒輕輕笑起來,他看著年紀輕輕,久病纏身,但性格卻很不錯,言行舉止,都有種不同於十五六歲年紀的豁達感。
鄭九霄被他笑得微怔,到這時才想起來回頭,奇怪道:“阿鳶?你怎麼一直不說話?”
康鳶被喚,這才和夏牙對上視線。
兩人視線相撞,夏牙眼睛眯了眯,輕聲道:“原來如此,難怪宋姐姐經常提起你……康師兄乃是救世之人。”
康鳶想到夏牙的門派,一時未語。
夏牙卻很快笑道:“師兄不要多想,我雖然出身神機門,但生來體弱,開不得卦,隨口一說罷了。”
“……”康鳶點頭,對這位初見的少年露出微笑,開口:“外麵冷,我們進去吧。”
夏牙自是聽從,幾人分散著進了門。
康鳶跟在鄭九霄鐘銘和夏牙後頭,視線落在夏牙的背上,仍是不自覺出神。
正思索之中,十歲的勾寒雲跟在康鳶身邊,聲音很低,卻落地有聲地道:“情劫。”
康鳶回神,心中早已知曉,嘴上卻還是問道:“……什麼?”
勾寒雲:“宋師姐的情劫。”
“……”不錯。康鳶之所以一直沉默,正是因為這一點。
就在剛剛,當宋滿和夏牙並肩之時,他看到兩個人之間的數值,宋滿對夏牙:【好感度100】【欲望度30】。
夏牙對宋滿:【好感度100】【欲望度30】。
隻從好感度來看,兩個人完全就是兩情相悅。
然而無情道之人必有情劫,哪怕兩個人互相喜歡,前路還是怎麼看都令人憂心。
康鳶又安靜一陣,過一會兒才想起來,他看出來是因為數值,勾寒雲是因為什麼?
康鳶心中驚訝,不由低聲詢問:“寒雲師弟,你怎麼會知道……”
勾寒雲便理所當然地回道:“師兄沒發現嗎?”
康鳶:“……發現什麼?”
勾寒雲:“他叫夏牙。”
康鳶:“……”
是叫夏牙,所以?康鳶麵露不解,不知道應不應該問。
勾寒雲看出了哥哥的遲疑,很耐心地解釋道:“宋師姐的本命靈劍叫什麼,師兄忘了嗎?”
康鳶:“……”叫斷牙。
康鳶當場沉默了。
因為根本沒想過勾寒雲的根據會是這個,以至於一時間連表情都不知道該怎麼管理。
夏牙,斷牙。
……哪有這麼簡單粗暴的邏輯?
康鳶滿心無奈,搖搖頭,並沒有完全當真,可走著走著,腦中忽然又想起了人生中僅認識的兩名無情道修者中的另一位。
戚雪枝。
對,戚雪枝的本命靈劍叫什麼來著?薄鬆。
薄鬆、月之鬆。
康鳶:“……”
康鳶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