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與茯苓麵麵相覷,茯苓道:“少侍有所不知,進宮之後,須得皇上召見,或夜裡翻牌侍寢,除此之外,新入宮的秀女不得私自拜見皇上。宮中規矩森嚴,自古以來就沒有未侍寢先見皇上的道理,少侍……”
明長宴打斷她:“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今日我見了,明日才有其他人好見嘛。來來來,好芍藥,起開起開,你們不帶我去,我自己去!”
他說罷,身子靈活地從芍藥和茯苓之間穿了過去,趁兩人沒反應過來,他穿著翹頭履,健步如飛,忽地一下就消失在了青竹小築的門口。
芍藥與茯苓臉色一變,連忙追了出去。
一路上‘少侍’‘小姐’高聲低呼,不絕於耳,雞飛狗跳,驚猿脫兔。
明長宴雖失了武功,但行動依舊似脫韁野馬,一發不可收拾,擾地路上宮女太監紛紛讓道。
他從青竹小築一路狂奔,繞了四五個穿堂,拐進了一扇石雕拱形門,過了石門,地勢豁然開朗,明長宴放緩腳步,隻見眼前一片接天蓮葉無窮碧,清新的白蓮香驟然撲麵而來,驅散了夏日的暑意。
明長宴連忙往前走了兩步,過了小橋,橋上站有一人,不到弱冠,身如玉樹,顏若朝華,膚似白玉,頭發用金冠束起,端是一派神仙人品。
此人右手拿著一罐子魚食,左手正往蓮池裡撒。明長宴貿貿然闖進來,對方卻依舊麵色不改,巍然不動,目光不曾挪開水平麵一寸。
明長宴一番亂竄,誤入此處,找不到皇上住的寢室在哪裡,因此不恥下問,拱了拱手說道:“這位小郎君,你可知道皇上住在什麼地方?”
小郎君如若未聞,明長宴心道:難道是個聾子?
他:“噯!我叫你呢,小郎君!小哥哥?小相公?你怎麼不理人?喂,你是聾子嗎?”
茯苓、芍藥此刻終於追了上來。二人氣喘籲籲,尚未站穩,一看明長宴,正厚顏無恥的糾纏那名少年,登時又驚又詫,臉色“唰”地慘白,好似天雷轟頂,麵如枯槁,慌慌張張,猛地一跪,咚咚作響地直磕頭。
“雲青仙人饒命!煙少侍初入皇宮,不曾瞻仰過仙姿,衝撞了仙人,還請仙人見諒,饒了少侍這一回!”
茯苓一邊磕一邊爬,抓住了明長宴的衣角,硬是要拉著他也跪下來。
明長宴念道:雲青仙人,好耳熟的名字?這人難道就是在少陽門外路過的隊伍?
他故作無知道:“芍藥,你拉著我乾什麼,我今日上午給他跪了一次,現在平白無故地又跪一次,怎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麼!”
茯苓見他說話口無遮攔,三番兩次衝撞雲青仙人,隻怕死一萬次都不夠。她兩眼一眨,淚珠就滾了下來,抖著身體,壓著聲音,哭上了。
明長宴見茯苓哭的肝腸寸斷,心下詫異,道:眼前這俊俏少年什麼來頭,若自己真惹上個混世魔王,出身未捷身先死,豈不虧大哉?
明少俠此人當大俠之前也當過一段時間的三腳貓,深諳打不過就躲,躲不過就跪的保命絕活,加之本人能屈能伸,臉皮厚實,討饒奉承的話張口就來,任誰在這裡也無法想到,江湖上武功絕頂的一念君子,慫也慫的這麼業務熟練。
此人自有一番歪理,認為做大俠的上能剁奸臣狗頭,下能鑽□□狗洞,此一時彼一時,識時務者為俊傑。
俊傑明少俠——彆說鑽狗洞了,扮女人這等事情都做了,還怕跪個小孩兒不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拿到神仙草,重續經脈,他再來算賬不遲。
明長宴連忙提起裙擺,虛虛的跪了一下:“好好好,好姐姐,你彆哭啊,我隨口一說,要跪便跪,我跪了,真跪了,看見沒?”
雲青仙人頓了一下,喂完魚,大發慈悲的開口:“他是哪個宮裡的?”
芍藥膽子小,磕了一個頭後,嚇得全盤托出:“是、是青竹小築,今日剛來的少侍。她吵著要見皇上,說是、說是要見自己夫君,奴婢拉不住她,讓她跑到了小荷台,奴婢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雲青道:“不用見了,把他趕回去。”
茯苓芍藥二人,連拖帶拽,將明長宴從地上拉起來,急急忙忙離開小荷台。
走了約莫一刻鐘,小荷台徹底消失在三人的視線中,明長宴問茯苓道:“芍藥,那個雲青仙人是什麼來頭?”
芍藥:“煙少侍,我才是芍藥,她是茯苓。”
明長宴連忙轉過身:“茯苓,那你說。”
芍藥被他噎了一下,緩緩解釋:“雲青仙人是常國相的關門弟子和親傳弟子,又叫小國相。與大寒寺其他方士不同,小國相在皇宮長大,吃穿住行皆與皇子等同。皇上向來對修仙一事極度癡迷,因此他在宮中地位崇高,彆說是一個小小的少侍,就算是元側妃來了也得禮讓三分。少侍記住,萬不能像今天這樣頂撞他。”
明長宴道:“問個路而已,何來頂撞一說。要不是兩位姐姐不告訴我皇上住哪兒,我怎會去頂撞那個什麼,什麼雲青!”
芍藥捂著嘴,驚詫道:“少侍怎如此說話。”
明長宴道:“我是看兩位姐姐生的好看才如此說話的,換彆人我還不稀得說。”
芍藥與茯苓互看一眼,攙著明長宴道:“少侍在宮中,事事小心,說話更是注意。方才你喊我二人的稱呼,不可叫彆人聽去,你也不可再如此稱呼。到了宮中,你是主子,我們是奴才。哪有主子管奴才喊姐姐的道理。”
明長宴將手從二人的懷中抽出來,空出了一段安全距離:“我自己能走,不勞煩兩位姐姐。”
他問道:“那這位雲青仙人豈不是可以自由行走後宮?”
茯苓:“彆人是不能的,唯有仙人一人才有如此權利。後宮多女眷,尋常侍衛沒有禦令,進後宮便是殺頭的死罪。”
明長宴若有所思的點頭。茯苓見他不願被攙扶,隻道自己這位主子脾氣古怪,她落後兩步跟著,說道:“少侍現在回宮梳洗還來得及,酉時要與新進宮的秀女們一同去拜見元側妃。”
明長宴與二人一同回青竹小築,芍藥替他選簪子抹粉時,這人已經閉上眼睡了過去,等芍藥施妝完畢,推了他一把,他才醒來。
明少俠這一生買過的胭脂水粉,哄過的嬌娘小姐有如過江之卿,卻從未想到有一天,這嬌滴滴的東西出現在自己臉上。
芍藥道:“煙少侍,咱們同青竹小築西苑的王少侍一同去給元側妃請安。”
王少侍生了一張鵝蛋臉柳葉眉,走起路來一扭三歎,風騷無雙。明長宴出了門,上前喊道:“王姐姐,久等了。”
王少侍捂嘴嬌笑,香扇輕搖:“你說話怎的這樣有意思?”
明長宴笑道:“我還有更有意思的。王姐姐用的什麼香?叫人一聞就醉。”
王少侍道:“就你長了一張嘴,說話這樣甜。這是我老家燕京的特產香料,你若是喜歡,我差人晚點送到南苑來。不過宮裡用香的人那麼多,想必香料定比我這些上不了台麵的好,你到時候可彆後悔。”
明長宴問道:“宮裡香料多?豈不是人人用香,男人也用香嗎?燕京盛產香料,王姐姐可聞過一股香,似蓮花,又似冬雪,叫人聞過心馳蕩漾,心緒難平的!”
王少侍臉色一紅,嗔道:“哪兒有這樣的香,你說的這效果,同那見不得人的藥有什麼區彆,這話可彆再說了。“
明長宴訕訕笑道:“我曉得。王姐姐可知道,為何我們是去跟元側妃請安,宮裡頭的皇後呢?”
王少侍小聲道:“皇後去大寒寺燒香了,得半月後才能回來,六宮如今是元側妃暫為管理。不怪我多嘴一句,元側妃性格驕縱跋扈,你我二人要多加小心,切不可胡言亂語,得罪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