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照花拂影(十三)(1 / 2)

窈窕君子 三千風雪 11233 字 3個月前

明長宴吃夠了茶, 便和朱老六告辭。

懷瑜付了茶錢, 跟在他身後。

明長宴邊走邊說:“我記得我與你說過,用針殺人的不是同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懷瑜道:“記得。”

明長宴:“我所見過的,是兩種滅門手法,一種是萬針穿喉, 二種則是將人用針線穿起, 吊在半空, 直直把人耗死為止。兩種手段都十分殘忍, 但前一種, 則是我不會的。”

懷瑜:“你不會?”

明長宴道:“我不會。因為,我不知道如何把針放到彆人的脖子裡, 又讓他毫無察覺。緊接著, 隨著他的動作、掙紮,針開始慢慢的紮出他的喉嚨, 翻滾攪動,直到他活活痛死為止。”

他突然轉頭:“我原本是不知道的, 但是你提醒了我。那天晚上,小寒寺的和尚在巷子裡痛死, 你說了一句話。”

懷瑜腳步一頓。

明長宴原本在專心致誌地分析, 結果懷瑜這麼一頓,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說得那句“你親我”。這話原本是玩笑話, 用來欺負明少俠的, 不巧就不巧在, 一日後,二人結結實實地親了一親。明少俠臉色一變,登時覺得自己唇上還留著對方唇上的冰涼觸感,走著走著,腳下就打飄。

懷瑜重複了一遍那晚上他說的話:“也許放進去的時候,他感受不到痛覺。”

這一句,將明少俠的思緒拉回了正軌。

“不錯,就是這一句!”他道:“我不知道怎麼放,是因為我不知道如何使人失去痛覺。”

懷瑜沉吟片刻,道:“藥物,或者聲音。”

明長宴眼睛一亮:“我正是這麼想的!莊笑的母親,是東瀛公主之後,她曾經所在的門派——單佐,極擅長用音律操控人心,更有甚者,能使人聽了曲子之後,產生幻覺,從而感受不到現實的任何刺激。此法殺人於無形,因過於邪毒,被中原武林給列為禁功,那個門派也漸漸沒落。”

懷瑜道:“東瀛邪術。”

明長宴道:“噯,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小國相。怎麼能因為打不過人家,技不如人,就把彆人的武功給禁了,說人家是邪術!要我說,可惜我生的晚,我要是早生二十年,我非要去領教一下這門武功。說不定,那萬針穿喉就能為我所用。”

懷瑜聽罷,蹙著眉頭:“你學這個乾什麼?”

明長宴道:“我不會當然就要學!再者,學來了我不用就是,我就看看。”

他喜愛天下所有奇門外道的功夫,若有自己不會的,彆人會的,便抓心撓肺地想學過來瞧一瞧。哪怕現如今,明少俠已然是天下第一,卻也時常對彆家門派的心法眼饞得緊。

明長宴之所以對此功法感興趣,是因為中原武林門派,大多數是用刀用劍,再者就是十八般兵器輪番上陣,比劃的那兩個招式,便是該門派至高無上的功夫了。可惜這些武功十分表麵,隻要在明少俠麵前比劃一遍,又或者是與明少俠過手兩招,不出幾日他就能將對家的武功路數給默寫出來,甚至在這個基礎上,改得更好。因此,當年大多數的門派恨透了一念君子,還與他到處複刻彆人的招式有關。

他道:“中原的功夫實在太容易看穿,我看一遍就會打了,打得還比他們好。他們懷恨在心,就對我加以報複!”

懷瑜道:“那你為何不知悔改,還要欺負彆人。”

明長宴笑道:“非也。技不如人,活該被打。我又沒有不讓他們打回來,你看他們這樣,十幾年都是一個德行沒變過。外來的武功,一旦超過他們預料,又或者他們想不出來解決的辦法,便排除異己,非把人家打成邪魔外道。長久以往,中原武功永遠都是一個路數,固步自封,談何進步而言?”

懷瑜道:“確實。”頓了頓,他問道:“你要去哪兒?”

明長宴正帶著他在街上亂走,他道:“去找秀玲瓏。我需要知道一些事情。”

玲瓏閣位於華亭靠江的地方,越往前走,到了江邊,風就越大。明長宴穿得少,這會兒有點冷,便不由自主的往懷瑜身邊靠去。

他道:“這條江沒有名字,因靠近玲瓏閣的緣故,華亭這邊就乾脆叫它玲瓏江。玲瓏江上,每逢初一十五,便有一場古玩盛會,就在這裡。”

說罷,明長宴停下腳步,一指腳下。

“這個盛會叫做‘鬼趕集’,人人到這裡,不擺攤,或背著箱子,或拿著袋子,小一些的,便將東西直接貼身放好。兩人若是看對眼了,一人就將東西放在袖子裡,另一人則是伸到袖子裡摸。如果覺得很中意,便在袖口之中談好價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絕無反悔之意。”

“鬼趕集一般都選在大霧正濃的時候,交易完了,那人往前走幾步,就消失在霧中。若是自己買到假貨,也不能聲張,隻當是自己手下沒有感覺,摸錯了東西。要不然,你就再把這個假貨給賣掉!”

懷瑜道:“你在這裡賣過東西?”

明長宴搖頭:“我身上哪兒有什麼能賣的寶貝,這些都是聽秀玲瓏說的。她來路不正的東西實在太多,這才弄了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鬼趕集出來,就跟賭博似的,發財或者倒黴就在一念之間。而她身邊那些燙手的寶貝,通過這麼一個方式,也被洗了出去。”

二人邊走邊說,停在了入江的渡口處。明長宴從懷中摸出一根透明清澈的琉璃筷子,在渡口處的大鐘上敲了一串沒有規律的動靜。

一條鬼氣森森的船,從江麵緩緩而來。

明長宴道:“上船吧。”

江麵裡,霧氣比外麵更濃。

明長宴跳上船,船在江上晃了一會兒,隱入霧氣之中。

明長宴道:“秀玲瓏住在江上的一個小島上頭,除非這船帶路,否則誰也找不到。她虧心的事兒做的太多了,仇家不比我少,盯著她錢財的人,說不定比盯著蒼生令的人還要多。”

懷瑜問道:“你剛才敲的是什麼?”

明長宴道:“暗語。在鬼趕集的時候,明人說暗話,所以,一般誤入集市的人,也買不到什麼東西。我剛才敲的暗語,是給船夫聽得,普天之下,不會超過十個人知道。現在,你也知道啦!”

懷瑜:“秀玲瓏的暗語?”

明長宴點頭:“這女人惜命得很,從來隻有她找你,你想去找她簡直比登天還難。你看著,她連我都防著,這處水域,剛才我們分明來過,這船帶著我們繞了好幾圈了,她就是怕我記路。”

懷瑜道:“霧這麼大,什麼都看不清,如何記路?”

明長宴道:“所以說,她實在太謹慎了。”

果不其然,小船晃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看見了一處小島。

泊船上岸,船夫領著二人往前走,最後,一座窮儘奢華的宅院出現在眼前。

明長宴感慨道:“黃金做屋,珍珠做燈,不愧是玲瓏閣。走罷,她應該知道我要來了。”

大門由兩名極為俊俏的少年打開,一路進去,周邊或提燈或端盤,無一不是俊美無暇的青年。明長宴沿著走廊一路走進正廳,隻見秀玲瓏搖著扇子,臥在貴妃榻上,已然等候多時。

“今天吹了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兒來了。”

明長宴道:“廢話少說,我來找你問幾個問題。”

秀玲瓏嘻嘻笑著,猛然從榻上坐直了身體:“長宴公子,彆人找我誰不是跪著哭著,偏你一進來就命令本閣主,你好大的本事啊!”

明長宴道:“我還有更大的本事。若你在嘰嘰歪歪,我便將你扇子上的毛扒光。”

秀玲瓏笑得更加厲害,她對著扇子吹了口氣,眼神輕描淡寫的落在明長宴身上:“你可知,天下敢與我秀玲瓏如此說話的,能有幾個?”

明長宴笑道:“我必然是其中一個。”

秀玲瓏哈哈大笑,笑罷,眼神晦澀不定地看了明長宴一眼:“你是唯一一個。”

她扇了兩下,慢吞吞說道:“有時候,我真想殺了你。但殺了你,本閣主又少了一個好玩兒的朋友。”

明長宴道:“你還沒殺我,你要是真把我當朋友,就把天涯海角上本少俠的名字扯下來。”

秀玲瓏道:“賜坐。小長宴,那名字可不是我要寫上去的,是大家推選上去了,我若是把你拿下來,彆人說我徇私枉法,顧念私情。”

明長宴剛往凳子上一座,便有兩名少年端茶遞水,桌上放了果盤與點心,唯獨沒有酒。

他此刻無心吃茶,直接問道:“我要看莊家小少主的那塊玉。”

秀玲瓏搖著扇子的手一頓,笑道:“我沒有。”

明長宴道:“你沒有?”

秀玲瓏道:“看你的表情,合該我有似的。莊家少主的那塊玉我倒是聽過,隻不過當年一場大火,誰知道那玉丟哪兒去了。再者,那會兒我才多大,怎麼會有這塊玉。”

明長宴站起身:“你多大?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到底多大年紀。沒有也罷,那我再問你,你可知道當年莊家的夫人。”

秀玲瓏:“我怎麼知道,你隨我來,查查便知。”

明長宴轉身對懷瑜開口:“跟著她。”

懷瑜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和她很熟?”

明長宴:“十幾年的孽緣交情,算不上多熟,隻希望她彆成天想著怎麼弄死我就好。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