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長宴懶得同她廢話, 將傘往邊上一扔, 與華雲裳的眼神直接撞在了一塊兒。
很多年前, 他自以為自己很了解眼前這位發小。
但是現在, 他又覺得她如此陌生。甚至, 令他毛骨悚然,似乎從未認識過此人。
華雲裳的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 她笑得越是溫柔,明長宴心中的警惕就愈發嚴重。
華雲裳問道:“昭昭, 你告訴我,你把他們都藏到哪兒去了?”
明長宴一聽就知道她在問什麼。
“他們”指得就是皇後與阿珺等人。
華雲裳要殺了楚家血脈, 自然不會放過皇帝的女兒。如果她原來的計劃沒有出錯,在大宴封禪一團糟的時候,她現在進了皇宮,已然是大開殺戒,雞犬不留。
隻可惜, 阿珺同皇後都提早被轉移了地方, 華雲裳來到這裡,看到的也隻有一個垂死的老皇帝而已。
她固然天資卓絕, 心機用儘,可惜並不是算無遺策。三年前明長宴能被她弄死了一次,三年後, 她卻不能隨心所欲地把控眾人。
問了這一句之後, 明長宴一動不動, 一句不答。
華雲裳笑道:“沒關係。你不用回答我, 我知道是誰做的。是你的那位小朋友對嗎?”頓了下,又說道:“我有一件非常不能理解的事情,當年你們不過結識不到兩月,他為什麼可以為你做到這個程度?”
明長宴冷道:“關你什麼事。”
聞言,對方似乎微微有些懊惱:“當然關我的事。他把本該是我的神仙草拿給你吃,卻給我留了一個假的,我很生氣,自然是要找他算賬的。”
華雲裳年歲與明長宴相當,二人之間不過差了幾月,她就算再怎麼布局,也無法方方麵麵都考慮周全。在她的計劃中,出現了一個不可控的人物,使她的計劃從根源上被打亂了,此人便是懷瑜。
明長宴心中詫異,當時,連他自己都毫無察覺此事,懷瑜卻能判斷出幕後之人的目標中會有神仙草,在得到神仙草的情況下,還另外弄了一隻誘餌出來,將華雲裳從後麵釣出水麵。此刻,他又聽她這一番大言不慚的話,才明白懷瑜的用心。不過,華雲裳這話說得神仙草合該是她的東西一般,極其霸道,目中無人到了一個離奇的程度。
雖然知道華雲裳非常強,可如今那一身虛弱的死氣也並不是裝出來的,看來當年她的身體,確實是受了巨大的損耗,明長宴明知故問道:“你要神仙草做什麼?”
華雲裳緩緩地笑道:“你難道不清楚,說話說得多的壞蛋,死得快嗎?”
明長宴心中想道:這個混賬還挺有自知之明!
她突然話題一轉,說道:“先可以告訴我,他到底是誰了嗎。”
明長宴心知肚明她想知道的一定懷瑜隱藏的那個身份,而知道懷瑜真實身份的人,卻都被皇後“處理”了,縱是華雲裳天縱奇才,也不可能見過南燁太子這個她才不過幾歲就已經死去的外邦人士。便不打算說實話,回道:“國相啊,很有名的,你不知道?”
二人之間隔了一條長長的台階。
華雲裳站在石階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明長宴,她的身側,三三兩兩的紙人奇形怪狀的矗立。其中有兩個神色詭異的紙人,雙膝下跪,四肢著地,宛如小鬼叩拜閻羅。
“說實話,我很不喜歡那個小朋友,把你迷惑成這樣,讓你這般敷衍我,告訴我,他是哪裡招你喜歡了?”
明長宴完全不理會她的提問,往前走一步,便問一句:“殺了伊月的是不是你?”
華雲裳但笑不語。
明長宴握緊蒼生令,又往前走了一步:“鐘玉樓可是你所殺?”
“兩人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怎麼會那般不講感情。”華雲裳十分溫柔地笑道,“小月兒是萬千秋所殺,玉樓是你家的弟子所殺,我就是不忍心看著他們死在我麵前,才讓旁人替我代勞呀。”
突然間,大明殿內,一陣尖銳的嗩呐聲突然平地拔起。明長宴悚然一驚,連忙轉頭。卻在此時又聽到華雲裳充滿笑意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也包括你,隻不過,我沒想到你竟然還能從閻王那裡再爬回來。”
那一聲嗩呐過後,又是一陣極其淒慘的敲鑼打鼓聲音。聽到華雲裳最後親口說出了最後的答案,明長宴心裡竟然也沒有起太多的波瀾,他隻是盯著華雲裳,生怕她有什麼古怪。可對方隻是站在最高的台階上,什麼動作都沒有。
明長宴暫時放下對她的觀察,轉而去查看四周的情況。就在這個時候,隨著蒼涼悲戚,故意無比的喪樂而來的,還有兩隊極其可怖的隊伍。
他轉身,望向伸手,從台階下走上來的兩隊之人,穿著白色的喪服,巨大的喪布遮住了紙人的上半張臉。每一個慘白無比的紙人手中,或提著白色的燈籠,或撒著白色的紙錢,或拿著樂器,乾巴巴,僵硬無比地朝他走來。
明長宴後退一步,仔細一看,之間這白色的隊伍中,有四人高高的抬著一具棺材,棺材上倒掛著兩盞白紙燈籠,隨著細雨飄搖。
送喪!
明長宴心中一驚,送葬的隊伍已然快要走到他麵前。
冷不丁,一片紅色的絲穗落在他懷中。
逐漸地,越來越多紅色的紙片從背後飄來,明長宴又轉過頭去,正好看見了華雲裳。
她還是那副模樣,一動不動,玄色金線,龍袍飄飄。
華雲裳的身後,兩支穿著紅衣,抬著紅轎子的迎喜隊伍嘻嘻哈哈,紅色的絲穗散落得滿天都是。喜轎上麵,與棺材相對應,兩隻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隻是原本應該熱鬨非凡的迎親,與送喪的隊伍遇上,大喜就成了大悲大慘。
明長宴頓時反應過來——
紅白撞煞!
他下意識地握緊蒼生令。
淒慘的聲樂灌入明長宴的雙耳中,他盯著緩緩往下走的華雲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