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碗看著羅域難過的樣子,垂下眼,輕聲說:“又不會死,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了。”
所以,不用難過。
他說不出後麵的話,壞脾氣一上來,就有些凶了,說:“你坐回去,我要喝水。”
羅域深深地凝視著他,頓了頓,抬手安撫地揉了一下馥碗的頭,勾唇溫柔地笑了一下,隨即鬆開手,直起了腰。
馥碗看到男人的笑容,鬆了口氣,端起杯子一口氣喝了半杯,連不習慣的甜味都覺得沒那麼奇怪了。
這場談話其實並不直接,可對於馥碗而言,已經是最大的坦誠。他盤腿坐在床上,往後退了退,和羅域離得遠了點,才看著男人,說:“你可以回去了。”
羅域看了一下表,還有二十三分鐘就到淩晨一點。
他說了下時間,又笑著說:“小朋友沒吃飯,我怎麼回去?”
馥碗吃飯的時間是淩晨兩點,這會兒還有一個多小時……
以前半夜都在爬井,聽聲辯位,時間過得特彆快,這會兒馥碗就是想繼續爬井消磨時間,也得先有口井才行。
羅域看男孩為難的樣子,無聲勾了勾唇,摸出手機同自己當醫生的朋友發了兩條信息,得到回應後,他才收了手機,問:“你之前說半夜要下井打水,是不是因為,你一直都在晚上訓練?”
把夜晚當白天用,那半夜爬井也不是特彆難推測的事了。
馥碗遲疑了一下,點了下頭。
羅域便走到另一邊的桌子那,拉開抽屜後拿了台平板出來,說:“我知道勉強你睡覺會很難受,讓你躺著也是不可能的事。在吃飯之前,先自己玩會兒遊戲,或者看會兒視頻,總之彆想訓練的事情。”
馥碗手裡被塞了台平板,說:“我能看書嗎?”
“你想看書?”羅域想了想,還是把馥碗的背包提了過來,又說:“床上坐著不舒服就去書桌那。我待會兒回來。”
說著,他就出了門。
馥碗看著他的背影,此前羅域的種種表情和話語又在腦海中閃過。
他下意識轉頭,看向窗台上那團團如雲彩的山木藍,收回視線,拿出課本,翻開,突然發現,原本縈繞著他的、那些小時候的事情,都暫時不見了,沒再跑出來惹他心煩。
這讓他心情好了很多。
***
夜色闌珊,馥碗屈起腿坐在床頭,抱著一本語文課本,在背古詩。
他對這項活動還挺喜歡的,古詩和現代文不一樣,意境深遠,用詞又簡潔,不需要他念太多句,簡直太過適合不愛說話的馥碗。
當然,讓他讀現代課文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如果不是羅域老逗他說話,馥碗一天都不一定能開口一次。
“與君更把長生碗,聊為清歌駐白雲。”
馥碗很喜歡這首詩,原因特彆簡單,因為這個“碗”。這詩還是羅域在醫院背給他聽的。
背著背著,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淩晨一點多,房門又被推開,羅域端著碗走了進來。
“該吃晚餐了,努力的小朋友。”男人一邊調侃一邊把書拿走,又給馥碗塞了隻木勺子。
“這是什麼?”馥碗看著碗裡的粥,拿勺子攪了攪。
“紅棗山藥糯米粥。味道很淡,你試試。”羅域說著把書打開。
那碗粥確實賣相相當好,小巧玲瓏的紅棗點綴在香滑白軟的山藥上,又襯著散發著淡淡香氣的糯軟濃粥,看著就很吸引人。
馥碗舀了一勺,含進嘴裡,軟滑溫熱的粥很快順著食道咽了下去,並不難受,或者說,有些愜意和舒服。
羅域不著痕跡地觀察著他的反應,見他吃得沒什麼障礙,斂起的眉舒展開,轉身坐到床邊的椅子裡,翻開書大致看了起來。
之前羅域讓陳景送過去的書,基本都是初中課本,隻有少數幾本高中的書。
可馥碗現在看的這本,是高二的課外擴展。
羅域一直知道少年學習能力驚人,卻沒想到經過兩周多的自學,馥碗居然已經自學到了高中的程度。
“高中的知識,能看懂嗎?”羅域問。
“能。”馥碗點了下頭。
他本來就在地牢裡偷偷學過,隻是沒有經過專業的教育,很多常識和高深一點的知識弄不清楚。
羅域心裡有了底,又問:“哪門課比較難?”
“物理。”馥碗想起這個就煩,因為他一看到課本就想起那些研究員盯著他計算爬井速度的樣子,一邊驚為天人,一邊又覺得他的速度不科學,一再讓他更換速度,還精確到秒。
就因為這樣,馥碗根本看都不想看那本物理課本。
羅域看了眼少年冷冰冰的表情,拿出筆開始給空白的課本劃重點,做筆記。
至於回頭老師會怎麼評價這課本,就不在羅域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這一夜,馥碗被羅域督促著喝完了粥,感覺胃沒什麼不適之後,又起來活動了一會兒,就被押著回去睡覺了。
如同那一夜在醫院病房,羅域坐在床邊,守著他睡覺,許是羅域太厲害了,又凶,噩夢都沒敢來尋馥碗,唯有縈繞在四周的山木藍花香,幽遠又清冷,讓小朋友安安穩穩地睡了個好覺。
***
第二天,羅域果真按照約定,給馥碗說明了補習班的相關事宜,又親自送他去了學校。
那其實是承華高中自辦的高一補習班,目的是給自願參加補習的高一學生一個提升自己或者說查漏補缺的機會,說白了就是差生補習班。
羅域本來是打算送馥碗去優等生補習班,可承華高中一向按成績分等級分班,馥碗還沒有正式入學,雖然羅域完全可以送他進去,但底下的學生指不定要對馥碗說什麼。到時候萬一影響了馥碗,就得不償失了。
倒是馥碗聽了羅域的解釋,神色很平靜地反問了一句:“你覺得我在差班就學不好嗎?”
羅域失笑,揉了把馥碗的頭,看著皺眉的驕傲小朋友,徹底放下了心。
因為被偷偷揉了頭,馥碗壞脾氣地拒絕羅域陪自己去教室,擰著眉趕人。
“我能行。”他認真地說。
“那麼多陌生人,你會不自在。”羅域試圖挽回。
“……我讀幼兒園嗎?”馥碗麵無表情地問。
一旁年近三十的班主任嚴肅地輕咳了聲,無聲提醒眼前這對看起來完全不像父子又和兄弟根本不搭邊的酷哥組合,該上課了。
羅域的名號,承華高中還是無人不知的,畢竟是成就最為卓越的校友,哪怕過去了好幾年,依然是承華的驕傲。
羅域收到暗示,遺憾地說:“那放學以後,你要在學校等我。”
補習班放學時間是下午四點三十分。
“你等4:50再來。”馥碗說。
“為什麼?”
“人太多了。”馥碗撇過頭說。
這個理由……是覺得人多校門太擠,還是人多會被看見,就不得而知了。
羅域也不拆穿他,垂眸笑著答應,定定地看了馥碗一眼,抬腳走了。
班主任看著男人這乾脆利落的模樣,也是有些不解。
怎麼都不說再見的?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朋友也不像朋友,甚至招呼都不打,還真是酷哥組合。
馥碗倒是習以為常。他很少和羅域說再見,再見是一個告彆的詞彙,他不喜歡。
***
這天,承華高一六班補習班來了個看著相當冷漠的少年,底下摸魚的學生們本是不屑一顧,結果人一自我介紹,抬頭一看……
“這他媽的是哪個校花女扮男裝吧?”底下最後一排、現任承華高中校霸、顏狗陳一言,打遊戲的手,微微顫抖。
邊上的小弟付洋伸腿踹了他一腳,小聲提醒:“言哥,口水!!!”
女班長肖念雨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說:“長得再好看那也是個男生,沒看見喉結嘛?人家是酷哥,不是美女。”
“我愛了……好他媽帥QAQ”勞動委員莫晗晗是個看起來相當柔弱的女孩,說話卻相當彪悍。
馥碗擅長聽聲辯位,聽覺異常靈敏,隻一會兒就將底下的議論聲聽了個七七八八。
他今天依舊穿著寬鬆的衛衣,後麵有一頂兜帽,下麵是黑色的牛仔長褲和球鞋,非常常見的裝扮,隻是和一屋子穿校服的學生相比,還是有些突出。
馥碗掃了一眼教室,麵無表情地接過班主任李木手裡的粉筆,停頓了一秒,在黑板上寫了名字。
下一刻,台下所有讚美帥哥的言論戛然而止。
“臥槽,有點……有點兒可愛?”陳一言放下了手機,盯著那倆胖胖圓圓的字體,研究了起來。
莫晗晗垂死掙紮,酷哥寫了這麼可愛的字,她有點控記不住自己。
“……其實,帥哥寫幼圓體,也是一種個性。”班長肖念雨試圖為酷哥挽尊。
馥碗對自己的字倒是沒什麼清晰的認識,隻平靜地說:“我叫馥碗,請多多指教。”
後麵半句,還是羅域給他加的,本來他都沒打算說。
李木帶頭鼓起掌,說了幾句例行歡迎新同學的話,又說:“馥碗,你坐最後一排,陳一言隔壁。”
馥碗看了眼那個唯一的空座位,拎著書包過去坐下。
第一節語文課,非常正常,馥碗聽得很認真。
四周的同學雖然都因為他超高的顏值忍不住偷偷看他,但那樣的打量並不露骨,馥碗隻當他們是好奇新同學。
可到了第二節,旁邊的陳一言就biu扔了個紙團過來,砸在馥碗課桌上。
馥碗無動於衷。
陳一言急得不行,又刷刷扔了倆。
馥碗看著那三個紙團,捏了起來,頭也不抬地一翻手腕,指尖一彈,就整整齊齊地讓三個紙團飛回了……陳一言臉上。
被迫糊了一臉紙團的校霸:“……”
小弟付洋:“臥槽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