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蠻橫傲慢的話聽起來實在猖狂,顧晏眼裡卻露出了疼惜的情緒,他看了馥碗一會兒,說:“爸爸不相信你會無緣無故打人,碗碗是個好孩子。”
馥碗不屑地垂下眼,不理人。
“爸爸知道你不願意告訴我真正打人的原因,但你不能一直不處理傷口,也不能就住在這裡。”顧晏收起了有些凝重的思緒,說:“待會兒我讓老師進來,我來解釋,碗碗彆說話,可以不?”
“你覺得呢?”馥碗現在就是個小炮彈,讓他不開火那是不可能的。
顧晏實在拿兒子沒辦法,可如果馥碗一直不改口,老師們需要對被打的學生家長作出交代,斷然不可能讓馥碗就這麼離開,耽誤下去馥碗臉上的淤青該怎麼辦?
男人麵上為難的神情並不明顯,但馥碗還是發現了。
他掃了一眼對方額頭上冒出的冷汗,和異常蒼白的臉,平靜地說:“你不用來這,回去把戶口上的名字注銷就行,這個對你又不難。”
能把他從黑戶變成有合法身份的人,羅域出的力絕對不少,但明麵上還是這個男人在辦理手續,他不可能沒辦法。
顧晏的神色頓時冷了下來,說:“我隻有碗碗一個兒子,或者說就你一個家人,你的事我不關心,還能關心誰?爸爸這輩子也沒什麼遺憾,就怕自己去得早,你又還沒長大,怎麼放心?戶口本的事不準再提。”
對方虛弱的聲音帶著全然相反的堅定,馥碗半垂下眸,手也不戳貓了,薄薄的唇抿緊,一聲不吭。
他突然想起剛剛路上那個婦人,也是一副虛弱蒼白的樣子,眼睛裡卻好像有光,一直沒有熄滅,跟眼前這個糟老頭一模一樣,病得要死了,還蹲在這裡跟他廢話。
明明都是爹,周行像個混賬,傅行知像個學生,這姓顧的糟老頭怎麼就差彆那麼大?
馥碗不肯答應,顧晏也實在舍不得勉強兒子,撐著拐杖站起身,去了外間。
虛浮的腳步聲遠去,少年才動了動,摸出書包裡的手機,按下開機鍵。
手機屏幕亮了一瞬,又電量告急,熄滅了。
沒一分鐘,門又被打開,顧晏端了杯水進來。
從馥碗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見停在外間的輪椅。
男人走過來,蹲下把杯子遞過去,說:“先喝杯水。”
馥碗沒接,他就一直舉著手,商量般問:“碗碗可不可以告訴爸爸,要怎麼樣你才會改口?什麼樣的事爸爸都能答應……除了解除父子關係這一條。”
馥碗盯著男人略帶病容的臉,忽然說:“你把手機借我。”
顧晏有些詫異,問:“要手機做什麼?”
儘管疑惑,他還是直接放下了杯子,取出手機遞給馥碗。
然而,少年接過手機,迅速敲了一串電話號碼後,卻不動了。
他低著頭,顧晏隻能看見少年瓷白的臉,在室內微暗的光線裡,像是瑩瑩地散發著奶白的微光,紅潤的嘴角印著一塊淤青,卻無損眉宇間鋒銳嶙峋的美。
顧晏早就知道馥碗長得好,卻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他認為漂亮美好需要保護的孩子,經過孤獨的成長,已經不再是春天淤泥裡生長而出的嬌豔花朵,而是凜冽寒冬裡一身傲骨的青竹。
傲氣和不屈刻入骨髓,遠遠超過了肉眼可見的漂亮。
他微微歎了口氣,溫聲問:“碗碗怎麼了?”
馥碗抬起頭,安靜片刻,把手機遞了過去,說:“你來打。”
兒子的態度忽然軟化,顧晏喜上心頭,微笑著接過去一看,卻是一串熟悉的號碼。
“你想讓爸爸找羅域過來?”顧晏問。
馥碗沒說話,隻點了下頭。
他不應該示弱,可是如果不讓顧晏打電話,他又不知道怎麼跟羅域說話,說他想要羅域過來。
馥碗的坦誠著實讓顧晏沉默了好一會兒。兒子突然乖巧起來,原因卻是為了羅域那小子,這不電話都不好意思自己打了。
可身為老父親,顧晏和其他爹最顯著的區彆就是他足夠理性成熟,且萬事以兒子為先。
在確定馥碗隻要羅域過來才願意改口之後,老父親顧先生終於眉眼舒展,說:“爸爸答應你。不過,電話就不用打了,羅域是和我一塊來的,就等在外麵。”
甚至還不是心甘情願地等,如果不是他堅持想和兒子獨處一會兒,羅域這部隊出身作風鐵血到令人發指的臭小子早他媽衝進來了。
顧先生難得拋棄紳士風度在心裡罵了一句,正好和那天某臭小子在馥碗跟前調侃他是糟老頭的行為隔空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