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還是護一護吧。
等到鏡月天境開始後,他就可以著手叩問煉虛合道境界了。
遠處有燦爛的光影在夜空中一閃而逝,在美不勝收的表相下,那是一道劫數,一道隨手就能帶走萬千性命的劫數。
***
王家彆苑,還算太平。
秋意泊立在彆苑的最高處,瞭望四周——他此刻都不知道鏡月天境這等造化機緣到底是善還是惡,似乎一入煉虛合道,這樣的爭鬥就變得再也不受道德的掌控。他記得在淩雲道界中,就算是如同離火境這樣的無主秘境開啟了,同樣也是名額有限,那也是眾門派客客氣氣協商,然後各自派弟子入內。
如今卻不是了,造化機緣擺在麵前,這滿天下都是絲毫不顧及道界在開戰的道君。
同時秋意泊也覺得有人在保護這一方道界,許多道君之戰打著打著就沒了聲息,能夠為秋意泊所觀測的城池大多都張開了禁製,以防成為城門失火時魚池中的那條魚,可就算如此,道界依舊搖搖欲墜。
問虛道界很危險了,如果不能製約這些道君,很快問虛道界都會變得四分五裂,然後如同禦神宗那個原本的道界一樣,因為道君之戰而變得不再宜居,最後大概是要進行遷移的——那還是兩三位道君之間的爭鬥,而現在的問虛道界……打起來的道君至少有三十來位。
其他人秋意泊不知道,他們或許是在等機會,畢竟好的獵人不會一開始就出手。
……這造化機緣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就是一個烈性的毒藥,問虛道界不算是弱者,卻也被這毒藥折騰得大半條命都沒有了。
人都是容易死的,哪怕是道君也是一樣,遇上勢均力敵的或許生死難料,真遇上有些差距的,也不過就是瞬息之間的事情。就如同在十方道界時,孤舟道君送戮天道君回戰狂崖,一路殺了五個道君,十方道界不也好好的?甚至都來不及叫其他道君注意到,這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可養出一個道君要多少時間呢?
聽說鏡月天境每千年一現,而問虛道界中還有其他造化機緣……每每遇上這樣的情狀,問虛道界有多少時間休養生息?問虛道界又有多少時間能培養出源源不絕的道君,在這種混戰下保住道界?
他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問虛道界的道君放任了屍妖的存在——或許他們也在想儘辦法破掉這個局麵。
問虛道界沒有造化,莫說問虛道界沒有,秋意泊去過的道界也不算少了,也沒聽說過哪個道界有造化。可眼前這場麵,合道、陽神道君在這裡混戰,要麼出一個如同孤舟道君一般的角色,哪怕不是造化,也有能力鎮壓四方,要麼就是出一個真正的造化之主,才能彈壓這些道君,不使他們在道界中混戰。
當然,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自斷一臂,想辦法毀掉鏡月天境,至少讓鏡月天境不在問虛道界中出現,隻要這造化機緣不在問虛道界中出現,自然就不會引來這麼多道君混戰。
麓雲山還有必要搬遷到這個道界來嗎?
秋意泊慢吞吞地想著。
麓雲山是他花費了近百年時間以及無數天材地寶才養出來的門派,距離真正的無悲齋還差三者,一差高階修士,二差改名回歸正統,三差搬回問虛道界。
可如今問虛道界朝不保夕,麓雲山搬回來了,正名了,又能如何?說不定改天還得再搬出去。
秋意泊心中一動,因為道君混戰,天地之間亂作一團的天地法則陡然一正,他慢條斯理地梳理著附近的天地法則,並將意念伸向了鏡月天境。
他曾經強行觸碰飛花秘境,迫使宸光道君開門接納他的到來,如今鏡月天境已經將令牌發出,可見它已經在問虛道界中顯形,捕捉它應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長生?”忽地有人喚了一聲。
秋意泊應聲垂眸望去,便見金虹道君立於庭中,抬頭望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觸,金虹道君含笑道:“長生,莫要參與。”
秋意泊淡淡地問道:“為何?”
金虹道君道:“這樣的閒事,不值得。”
金虹道君知道秋意泊在做什麼。
他們這裡暫時還沒有人尋來,但不代表不會有人尋來。
秋意泊在這一刻觸碰鏡月天境,無疑是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利益,哪怕眾人忙於搶奪令牌,無暇來圍攻他,可總有人會循著軌跡而來——畢竟他們手中,也有令牌。鏡月天境已不是第一次出現在了問虛道界,推動鏡月天境使它不再出現這種事情,絕對會有人嘗試過,但此刻鏡月天境依舊出現,也就說明對方當時是失敗了。
在這種關鍵時候,耗費這麼多的力氣去做一件彆人已經失敗過的事情,不值得。
金虹道君溫和地說:“你平時任性也就罷了,現在這個關節,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賭,不值得。”
秋意泊忽地笑了笑:“我也覺得,但是我想試試。”
金虹道君道:“有的是機會。”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秋意泊道。
他今日想到了,今日不做,待到來日哪怕做成了,也不是今日了。
金虹道君那雙燦若金陽的眼中有了一點冷銳之色:“長生,下來。”
“我就不下。”秋意泊忽然有了些感慨的心思:“師叔,我與你的道不同,我不曾將我的道強按在你身上,你也不必將你的道按在我身上。”
金虹道君一手垂下,透過鵝黃的衣袖,可以看見一點玉色的指尖,那是一種清冷而淡然的顏色,不似人間之物。秋意泊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上麵還透露著一點粉色,看上去自己氣血不錯。
金虹道君冷然地說:“你非要在此刻與我論道?”
“這也不是道的問題。”秋意泊頓了頓:“……師叔你不是覺得我多管閒事,阻礙了你進鏡月天境,你攔著我作甚?”
金虹道君一甩袖,氣得直笑:“為了你這條狗命!”
“——給我滾下來!”
秋意泊眨了眨眼睛,轉而道:“師叔,我還是不下來了,要不你上來吧。”
他看向了南方,金虹道君也在此刻鬼使神差的看了過去,秋意泊道:“合道的那個歸我,陽神歸你,咱們一人一個。”
金虹道君頷首,兩人霎時消失在了原地,往遠方飛馳而去——好不容易弄好一個彆苑,陣盤都花了不少心思和天材地寶,要真是打起來的時候被自己砸了,心疼的還是自個兒,還是主動點換個地方吧!
***
“道友請留步。”那疾馳而來的流光忽地被一道如清風明月般的劍意橫截而斷,但並未見戰意,流光之中出現了一個身穿褐色長袍的中年男子的身影,正是一名合道道君。
那中年男子打量著陡然出現的白發青年,道:“道友為何攔我?”
秋意泊道:“前方有一彆苑,庇護數萬凡人,見道友來勢洶洶,恐殃及池魚。”
中年男子頓了頓,眯著眼睛打量著他:“原來是你。”
秋意泊那般的動作,自然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秋意泊頷首道:“叫道友見笑了……散修長生,見過道友。”
“啟天道界,永朗,道友客氣。”中年男子與秋意泊互通了道號,沉吟一瞬,隨即道:“長生道友,明人不說暗話,道友隻需發下天道誓言,言明手中並無鏡月天境令牌,我亦無意橫生波折,即刻離去,絕不與道友為難。”
秋意泊歎息道:“道友既不曾收到令牌,可見這機緣與道友並無緣分,道友何不再另謀出路呢?”
永朗道君朗聲而笑:“天欲與,何弗取!我等修士,既已登臨合道之境,難道這一點,長生道友都看不穿嗎?!”
“話雖如此,可若這機緣並非是真呢?”秋意泊反問道:“這問虛道界中不缺合道,為何我等皆無緣這造化機緣?道友可願一聽?”
永朗道君敏銳地道:“什麼意思?”
秋意泊一派的溫和,正如清風明月,他道:“這造化機緣,並未證實,但如今道界中諸道友混戰,尚未進鏡月天境,便已死傷慘重……道友覺得,費心儘力去求一個不知是否存在的造化機緣,這值得嗎?”
不等永朗道君說話,秋意泊接著道:“反觀道界深受鏡月天境其害,民不聊生,宛若人間煉獄,道友若能出手護這一方平安,自然得以積累善業……此前屍妖魔君一事,想必道友也聽聞了,何不棄那縹緲無由的造化機緣,而就眼下善業機緣呢?”
永朗道君頓了頓:“道友說的確實在理,但叫我就此放棄,我委實不甘!”
秋意泊搖頭而笑:“道友不若再想一想,我並不強求。”
永朗道君頷首,忽地笑道:“既如此,道友可否發下天道誓言了?道友高風亮節,我並不想與道友為難。”
秋意泊淡淡地說:“我不能。”
永朗道君聞言,不禁嗤笑了一聲:“原來道友這般高義,全因機緣在手!”
秋意泊沉吟一瞬:“道友,我能得此機緣,便是因我積累善業之故。”
“難道我還要再等一千年?”永朗道君手中出現了一把銀光閃爍的長劍,在月下反射著星星點點的光:“道友所說,我若還有下一個一千年,我會試一試的。”
“如今,來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