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難啊。
他這般的小人物想要在這亂世中求存,當真是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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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虛道界安靜了幾日,可空中到處彌漫著一觸即發的危險氛圍,這幾日混戰,光道君就死了二十人,又有二十道君自覺與機緣無緣,離開了問虛道界,但剩下的人……還是遠遠超出了鏡月天境的數量。
他們都在暗自窺視著。
用秋意泊的話來說就是雖然沒有明著打起來,但是一會兒這個道君的神識嗖的一下從頭頂上飛過去了,沒一會兒那個道君的神識又嗖的一下飛過去了,也就剩下四五十號道君了,弄的問虛道界跟個菜市場一樣,熱鬨極了。
天道法則嘛,更是成了一團亂麻,有意思的不得了。
秋意泊望著天空輕笑了一聲,玉簡裡頭的內容特彆有意思,是景嶽奇抄送來的——他前幾年不是在柳絮城聽書,聽了個沒意思得緊的故事麼?他當時覺得不太對,未免有些太過湊巧,就派了器靈去十方道界問一問景嶽奇抄。
但不幸的是剛好撞上這老頭閉關,器靈等了幾年,好不容易得了答複,等一回來又發現不知為何傳送陣出了岔子,將它送到了老遠的地方,它一路狂奔回來找秋意泊,被好幾個道君眼饞,要不是跑得快,如今都要成彆人的法寶了!
玉簡中的內容很簡單,說的是昔年那位扶瑤道君確實與無悲齋關係匪淺——似乎是因為她某次叫她那對她強取橫奪的夫君的夫人將當時還未曾叩問陽神境界的扶瑤道君給打成了瀕死,她恰好遇到了無悲齋門下一位專門鑽研奇門巧術的道君,轉而將她救治了一番,這才有她後來轉危為安,一路修行得以複仇。
煉器本就是外道,能在無悲齋還被稱一聲‘專門研究奇門巧術’那必然是偏門得要死的東西,景嶽奇抄提了一嘴,似乎是涉及到了半截邪術……就是煉製人形法寶的那個邪術,隻不過隻用半截,隻將人煉成法寶,卻不損其神識。
秋意泊想了想,覺得這可能是個類似於未來科幻故事裡常見的機械義肢替換血肉之身一類的操作,隻不過這個替換的範圍要大一點,把整個身軀都包括進去了。
嚴格來說,秋意泊都不覺得算是邪術,第一雙方自願,第二是為了救人,第也不影響後續修行,這也算邪術?這隻能算是高貴聖潔的醫術!他這位前輩要是放到現世那個科技社會裡,多少是個外科聖手,病人痊愈後都要特意回來給他磕兩個的級彆!
那麼,現在已知扶瑤道君當年奪得鬼樓大權,擁有了扶搖城這樣的屬地,緊接著鬼樓嫡係又起波瀾,不知道是有意還是巧合,最終扶瑤道君死於鏡月天境中,鬼樓嫡係重掌大權……無悲齋在裡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就因為一個萬寶爐,就引得十幾位道君蜂擁而上,將太一個擁有數位道君和煉器宗師的煉器門派滅門?
滅了無悲齋,鬼樓能有什麼好處?當然,錢財和法寶自然是能取得不少,但無悲齋最核心的那一部分庫存其實是被清河道君帶走了的,否則哪裡能有若大的家當交到秋意泊手上?可說難聽點,對於道君而言,區區錢財和一些並不適合自己的法寶,當真有那麼大的魅力?
無悲齋可是個煉器門派,而且是個隻走高端路線的煉器門派。在十方道界秋意泊不過是頂了個有可能老祖是煉器宗師的名頭就混的如魚得水,除了遇上了玄機這個拎不清的貨色外,其他道君對著他還是十分和善的,對於他的出格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無悲齋是個實實在在在問虛道界生活的門派,建交當然是以本界道君為主,怎麼就突然就能被滅了門,那些關係好的道君一個屁都不敢放?
那鬼樓的勢力要大到什麼程度?
秋意泊不信無悲齋門下倒黴到這個地步,一個真心相交的君子都沒有,全是些見錢眼開的小人吧?
秋意泊的指節一下一下地叩著桌麵,其實有一個可能,很容易猜,但是未免有點離譜——無悲齋幫助了扶瑤道君奪取鬼樓大權?鬼樓嫡係想要奪回大權,無悲齋和扶瑤道君關係密不可分,所以扶瑤道君與無悲齋都是必死無疑?
這到底是要什麼樣的密不可分的關係,才能讓無悲齋站隊到了這個地步?
舉個例子,比如淩霄宗與百煉山關係好的宛若一家人,誰要是想爭對這兩家之一,優先爭對另外一家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畢竟在已知兩家相互守望的情況下,無論削弱哪一家的實力,其實都是在削減雙方的實力。
但問題來了,要是誰真有能耐把孤舟道君、秋意泊、淩霄道君全殺了,然後跟百煉山說‘你們想一起死還是你百煉山束手旁觀’,那百煉山肯定選擇束手旁觀。且不提什麼交情不交情,都有人能殺了孤舟道君和秋意泊了,他們還有什麼乾不了的?百煉山上去也是一道送死,自然是保存實力,然後悄悄收救淩霄宗弟子,自己再積攢實力,以待後來。
百煉山自然是好用的,如果攻擊百煉山就會遭到淩雲道界大部分宗門的惡感,所以一般人輕易不會這麼做。那麼無悲齋如果處於和百煉山相同的位置上,它為什麼會被滅門?
秋意泊心道該不會這位扶瑤道君其實是他們宗門某位尊長的道侶吧?所以不滅無悲齋不行?已經是生死之仇了,隻能滅殺?
勉強能說通,是真的很勉強……都修到道君這個境界了,除卻一二癡人看不穿人間情愛,誰還能為了這些不惜背負天下罵名做這樣不地道的事情?
秋意泊滿臉都是問號……怎麼說,總不能是無悲齋剛好遇到了個戀愛腦吧?
秋意泊決定求助一下金虹道君,金虹道君在秋意泊心中多少有那麼一點戀愛腦的成分在,金虹道君彼時正在自弈,見秋意泊來了還當他有什麼事,結果秋意泊張嘴就是:“師叔啊,我想跟你聊聊你的痛腳。”
金虹道君:“……?”
秋意泊善意地提醒了一下:“就是你已經故去的夫人和兒子。”
金虹道君輕笑道:“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秋意泊道:“有個問題有些想不明白,就想問問師叔……師叔你也知道,我身邊就沒什麼神仙眷侶,我姐姐倒是和姐夫過得不錯,不過你也知道,我瞧著他們活似是我姐養了隻跟寵,實在是沒什麼可參考的地方。”
金虹道君反問道:“把你不是也有道侶?”
“那我和阿濃也不一樣。”秋意泊想了想道:“我和阿濃先是一個人,再是道侶,如果阿濃不是我了,那我也不會跟他做道侶,頂多有個露水情緣也就罷了。”
金虹道君眼中露出了一點莫名的意味來:“所以你想問什麼?”
秋意泊斟酌了一下用詞:“先問問師叔你和你夫人是如何在一起的?”
“無甚稀奇的,我與她是青梅竹馬,自小長在一塊,玩在一塊。”金虹道君手中棋子並未落下,捏在手中把玩著,他側臉而笑:“年少慕艾,她容貌極美,性子又嬌俏,我愛慕她是應當的,反之,我那時性子也溫和,又是少年英才,她愛慕我也是合情合理。”
“那師叔你是怎麼和你夫人在一道的?”這個問題本不在秋意泊想要參考的範圍內,但是有些好奇,於是順嘴多問兩句,金虹道君也不在乎多說一些,他道:“無甚稀奇,我們兩個自小在一處,怎麼看不出來對方的情愫?自然而然在了一起,隻是不曾說穿罷了,師傅見我們親昵,便私下問了我二人,為我二人賜了婚。”
金虹道君眼中流淌出一點溫柔的光:“那段日子確實是好,新婚燕爾,看什麼都是心滿意足。”
秋意泊看他神情很是懷念,便問道:“師叔,既然你對夫人深情厚誼,若她今日還活著,你會如何?”
金虹道君乾脆利落地道:“不如何,或許早已分開了吧。”
秋意泊:“……?”
或許是秋意泊傻了吧唧的模樣太顯眼,金虹道君輕聲笑了起來,他道:“若她不死,我兒隕落,她也隻會與我一道瘋,她若不與我一道,我怕是容不下她……”
秋意泊乾巴巴地說:“那兩個人互相安慰,總能早日過了這傷痛不是嗎?”
“哪裡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就算是過去了,難道心中也是這麼容易就過去了?毫無芥蒂?”金虹道君仔細想了想:“再者……少年情誼,待到年歲漸長,世間除卻父母之愛子,豈有千萬年不變的情感在?”
秋意泊尷尬地說:“那還是有海枯石爛的愛情在的……”
金虹道君一語道破天機:“那是因為他們死的太早。”
“長生,你不愛待在宗門,難道是因為你厭惡宗門的緣故嗎?”金虹道君眼中熠熠生輝,他慢慢地說:“再好的風景,看上千百年也會膩,再好的人,相處千百年,也是要看厭倦的。”
“有些人不會,是因為他們死的太早了,他們沒有厭倦的時間。”金虹道君微笑著將棋子放在了秋意泊手中:“我們不同,我們有千萬年的時間,足以淡化一切。”
“長生,你該不會以為,我當年渡劫之魔障,皆是我放不下的緣故吧?”金虹道君撫了撫他掌心的棋子,“我選那一條路,隻是因為那一條路我深有體會,格外好走一些而已。”
秋意泊提醒道:“那師叔你最後不也搞得自己瘋瘋癲癲才勉強過去了嗎?”
金虹道君幽幽地道:“這種煞風景的話,你大可以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