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爾摩(1)(2 / 2)

綁匪皺起眉,他盯著麵前人,掐在青年臉上的禁錮未鬆,並且虎口左右擺動,觀察這隻小羊是否在耍什麼把戲。但他的臉也很小,眼罩幾乎蓋住了一大半,男人隻能看到他不斷凋零枯萎的唇瓣,後來,眼罩的黑色更深,是他又哭了。眼淚被愛才珍貴,否則就一文不值。男人拇指的指腹一路逆著,看似擦掉了淚痕,但也觸及到了眼罩的邊沿。

藺懷生揣摩著他現在的角色,雖然綁匪來得突然,但目前為止他的表現似乎還可以?“他”還清清楚楚記得身上每一處的痛苦都源於一張怎樣的臉,他現在對於這張臉有著極端的恐懼,在男人意圖揭下他的眼罩時,藺懷生表現出了此前從未有過的抗拒。他緊緊地握住男人的手臂,手被捆著,那就磨出血、在敏銳的痛覺神經上加劇痛苦,也要緊緊地去夠、去扒對方。

“不、不,不要拿下來,求你!”

他哭得更慘烈了,像已知即將麵臨殘酷死亡的悲鳴。

末路的羔羊,向他的施虐者、他的劊子手求饒,並且用最唉聲下氣、最親近的姿態,甚至因為軀體的緊挨,他的聲音都在淒厲中釀出一杯醇香的甜美。

這個男人很少對外界施予多餘的好奇,但今天在這個亞裔青年麵前破了原則。

他現在有一種奇妙的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而這份欲望促使他的行為偏離他當下的本該意誌。

“藺,懷生。”

他記得這個祭品的名字。

當低沉的男聲緩慢、考究地念出他的姓名時,青年倏地噤聲了。他緊緊地抿上嘴,甚至將缺水乾裂的嘴唇抿裂出了血痕,但是他一句祈求都不敢再說了。唯剩下一雙被捆綁的手,還牢牢攥著綁匪手肘的衣服。

前方一路是地獄,他卻慌亂逃竄來,以為是天堂。他讓人想嗬護,他讓人想摧毀,想親自為他掃開蒙昧,讓他把鮮血與痛都飲下。這隻羔羊的生命裡,一定會有一個強勢的、說一不二的存在充當他的見證真實血腥世界的引領者,那麼此刻,就現在,也可以是他。綁匪揭下了藺懷生的眼罩。

那一瞬,這隻羔羊一定被攥奪了呼吸,整張臉是那樣蒼白,胸腔都沒勇氣起伏。

藺懷生本來很坦然,他隻需要按照人設,扮演一個前期遭受毆打後意外失明的人質就好。但眼罩被揭下的刹那,藺懷生卻感受到了絲許晃眼的灰色光點。這是眼睛太長時間沒有視物所引發的正常現象,也意味著此刻的這副身體不知出於什麼意外,並不像故事背景所介紹的那樣失明。

藺懷生猶豫了極短的一秒鐘,隨後作出決定。

羔羊是閉著眼的。這讓男人感到不悅,他捏著青年的下顎,讓他逼近自己,再一次喊他的名字:“藺懷生。”如此簡單的恐嚇,對於這隻羔羊卻十分好用。

受他的命令,藺懷生抖著眼皮,等死一般睜開了眼。

男人以為這雙這樣會流淚的眼睛,應該早就被名為眼淚的分泌物腐蝕了,但主願意對一個孩子偏愛的時候,連最細枝末節的地方都願意展露慈愛。麵前的青年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眼皮很薄,睜開時撐出的褶子恰到好處,不是深邃的眼窩,像一根弦的月亮,到眼尾的位置,又舒展成了鴿子的羽毛。至於瞳仁,亞裔的黑眼睛有深有淺,雖然不像藍眸綠眸那樣澄澈透亮,但總被說是最溫柔的情人眼睛……綁匪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走神到了這裡,但他再看一眼時陡然發現了不對,臉色冷然起來,抬起藺懷生的下巴,目光銳利地檢查著。

“你的眼睛,怎麼回事。”

藺懷生比綁匪更遲發現這個事實。

但當他發現後,他渾身陡然猛烈地抖動,沒有光澤的死氣眼睛流出更多眼淚,但這一次,他全然沒有了害怕,他在激動、興奮地顫抖,到後續甚至因為換不上氣,喉嚨嘶啞,臉頰也漫上紅暈。綁架他的男人鬆開了手,但極其冷漠地緊盯著他,他的模樣不亞於此前任何一次的恐怖。但羔羊都不怕了。

他看不見了。

他好像忽然被赦免了死罪一般,整個人煥發了彆樣的美麗。他也將這個把他弄傷、害他失明的罪犯,當成了他的救贖主,徹底放下了恐懼,親昵地去挨他,看不見的眼胡亂轉向,尋找對方的位置,像小動物尋求憐愛尋求親近。

他走錯了一步路,整個人摔在地上,因為異常的痛覺,整個身體猛然瑟縮。但他不喊痛了,臉上也極力去營造維持著一種喜悅。藺懷生並不知道綁匪在哪裡,但他想,男人一定在俯視他。於是,他揚起臉,去燦爛地笑。

“我好像看不見了……”

這隻羔羊正一步步走向地獄。

他也的確正遭受汙染。

莫名的,男人的腦海裡闖進一個詞。

斯德哥爾摩。

作者有話要說:山水有幸相逢,希望你喜歡這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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