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儘的水珠,逐次往下劃的痕跡。
小羊的身高。
他的眉,
他的眼,
他的唇,
他的胸膛,
他的胯骨……
在想象中,C造出一個栩栩如生的藺懷生,然後把他嵌進自己的血骨。
……
C這一趟澡洗得有點久。
阿諾德那一刀紮在C的肩膀,因為傷口還沒處理,C洗完澡後,是赤著上身出來的。
藺懷生團著坐在沙發裡,一動不動,讓人不知道他是不是累得睡著了。C放輕腳步過去,看見他還濕的發頂,而擦頭發的毛巾就這樣搭在他肩膀。
C聲音都柔了,伸手接住小羊發梢蓄下的一滴水。
“睡著了嗎?”
小羊還是沒動。
但過了一會,他用搖頭來回答,濕漉漉的發梢來回掃過C的掌心。小羊用這樣調皮的方式說他其實還醒著。
C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他坐下,在藺懷生的身邊,沒問藺懷生為什麼要這樣做,純然地享受著失而複得的親昵。反而是藺懷生還要主動問。
“先生怎麼洗了這麼久。”
他用手肘去碰身邊男人的手臂,好像一刻也不能離開他,然後發現C是赤著上身的。藺懷生猜不出C剛才其實在衝冷水澡,因為此刻這個男人挨著他的肌膚是那麼炙熱。倘若藺懷生知道,他一定會更奇怪,冷水澡怎麼能洗這麼久。他不知道,所以小羊隻是抿著唇,半晌再憋出一句。
“……還不穿衣服。”
C想到,小羊是一名亞裔青年。如今整個世界早已執行聯邦製度,而“國家”的概念早已被曆史長河淘汰,但文化依然紮根於各自的土壤,孕育不同的孩子。在小羊看來,這就是一件他不可能習以為常的事。
C說道:“我和你道歉。”
藺懷生沒反應過來:“……什麼?”
C直言不諱:“我騙了你。”他牽引著藺懷生的手,讓他摸肩膀上那個沒有得到妥善處理而慘不忍睹的傷口,但這個男人強大到可以麵不改色隱忍痛苦,以得到來自對方手指的眷顧。
“我還沒有處理傷。”
藺懷生原本是不知道的,當他聽完,他嚇了一跳,手想往回縮,生怕自己短暫的觸碰就會加重C的傷勢。但C不肯他鬆手。藺懷生掙不過他,被他握著手腕上側沒有傷的地方。
C端詳著藺懷生手腕上包紮了的傷口,邊沿有被水浸濕的痕跡。小羊洗澡時不方便,是難免的。但好在傷口沒有滲血。
藺懷生並不知道C看著看著視線又落到了他身上去,他對外界的感知都憑借彆人的口述,當C不說話時,藺懷生就覺得格外沒有安全感。小羊隻能先開口,盼望一個話題的開啟。
“為什麼不處理呢?”
這也是他真實的困惑。
難道是傷口太深?還是在不方便處理的地方?藺懷生顯而易見地著急起來。可他幫不上一點忙。就在小羊陷入愧疚的境地時,C打斷了他所有的自責。
“就像你在等我。”C低頭,如同之前被他吻過那般,親吻了下藺懷生的手指。“我也在等你。”
等得忘記了其他所有的事情。
這句未儘之語,不知道小羊能不能明白。
兩個男人擠在不大的沙發上,相同的濕頭發和相同的體溫,還有相同被吃掉的理智。
C目光灼灼地看著乾乾淨淨的藺懷生。小羊穿著他的衣服,袖口領口都顯得那樣寬大,露出傷疤,露出瑩白的皮膚,露出一個曆經磨難但仍然赤誠純真的孩子。C想要用手、用吻,去膜拜,去禮讚,更去懺悔,覆蓋掉藺懷生手臂上的每一個傷口,那個凶惡的自己曾留下的瑕疵。而更迷人的,是小羊也給予他回應。這個孩子的臉上會露出迷惘又迷戀的表情,像一個迷途的羔羊,亟待被他救贖。C大膽地用自己去揣測對方,也許藺懷生也有著寂寞的靈魂,渴望有人彌補成為他的另一半。
“小羊……”
情不自禁地,C著迷地對藺懷生泄露他潛藏在心底的愛稱。
藺懷生眨了眨眼睛:“先生是在說我嗎?”
C告訴他是。
藺懷生倒沒有問C原因,而是想了想後,問:“那先生是什麼?才會和小羊比較相配。”
C隻想到偷獵的獵人或者野獸,毫無新意,但符合他們開始這段關係時的角色定義。但藺懷生隨即給出的答案,打破了男人的認知。
小羊笑語晏晏的。
“我覺得先生是狗。”
他依偎在C的身邊,訴說他獨特的認知,甚至手指戳一戳男人的手臂,有意或無意地捅進C的傷口裡。
他憧憬地告訴C:“牧羊犬會保護羊,引領羊的方向,所以我喜歡狗。”
藺懷生十分輕易就接受了C對他的設定,甚至反過來,替這段關係修飾美化。他說多麼荒唐甚至挑釁的話,但在他的世界裡,C理所當然是他的同伴。所以他戳的這個傷口,都成為了保護者的勳章。
C就覺得,那他應該是狗。
一條從狼退化的、但忠心耿耿的狗。
退化的過程痛苦,但小羊不斷予他快樂的鎮定劑。
“而我更喜歡先生。”
藺懷生的手指在C的皮膚上攀爬、摸索,確定那塊受傷的瘡地,而後小心翼翼地嗬護,幼稚地低頭吹氣,好像疼痛就可以這樣不見。他的不好意思與理直氣壯,交織在一起,變成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迷人。C的靈魂無數次地為這隻小羊顫抖,又無數次為他安寧。
藺懷生抬頭“看”向男人,伊甸園的眼睛藏蛇信,尋求他的肯定。
“因為先生隻有一隻小羊。對不對?”
C給予肯定,去吻這雙不完美的眼睛,同時也咽下禁果。
“我隻有你。”
C太快樂,他險些再一次忘記處理傷口。傷口熬到現在,即便是強悍如斯的男人,也難免露出疲憊之態。最後當然也處理了,由C自己,藺懷生在一旁“看”著。
已經到了下半夜。藺懷生打了一個嗬欠,眼角泛出些許水光,這是他眼睛最漂亮的時刻,像人為為這雙無神的眼睛點上高光。C忍不住又去啄吻,一點一點吻去那些點點滴滴的水痕。
“去睡吧。”
藺懷生看著他,不說話。
C就又補充道:“我也去。”
“但床隻有一張。”
壞男人偏要額外這樣說一句。他想要看到藺懷生的反應,所以言語裡都是故意。
果然,藺懷生露出尷尬又無措的表情。對於這隻小羊來說,好像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惶惶不安,以至於讓C都想要去探究到底是怎樣的過去,才會塑造出一個這樣矛盾又迷人的藺懷生。
藺懷生是想睡床的,他這幾天都沒怎麼好好睡一覺,而生病時在C先生床上短暫的棲息,使得他對於那張床更有著一種依戀,因為那是C先生的床。但C才是名正言順的主人,更何況現在他才是那個受了傷應該好好休息的人。小羊左右為難,既忠實於自己的欲望,又羞恥於自己的欲望。
而C的本意絕非是為難小羊,所以很快就將他從糾結中拯救出來。
“我不出去。”
他陳述完他的立場,而後又讓藺懷生做選擇。
“和你睡一張床,你願不願意,小羊。”
最後的結果顯而易見。
不大的單人床容納兩個成年男人,相依相偎因此順理成章。強悍的男人睡在外頭,充滿保護欲地把小羊護在裡頭,而這就是最強效的安定劑,疲憊之下的C睡得很沉很踏實。
在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囚牢裡,一切的聲音都沒有,黑暗中有一種窒息般的恐怖。
不知道幾點,藺懷生睜開清亮的雙眼,他坐起來,看了眼身邊的C,眼睛裡偽裝的失明與偽裝的愛情通通不見。接著,他走下床,打開門,消失在黑暗的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小羊生生,外號【馴狼高手】
原本是兩章,但想了下還是合並在一起更有感覺,所以明天就休息一天,大家後天中午見哦~拜拜,要想小羊要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