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懷生接的是趙遊的話:“發生過的,這裡曾經數次發生過足以毀滅村莊的災害。”
汪暘質疑道:“不可能!”
從小在村裡長大的孩子,從來沒有聽過父輩任何隻言片語。
但菩薩已經走了,似乎不欲多言。
河神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汪暘,他非人的金眸中是無情的神性。
“年輕人,不要那麼傲慢,也不要以為你的所見、所聽就一定是真的。神明並不討厭無神論者,而棄神者這世上有千千萬萬,你也沒什麼特殊,但不要讓神覺得,你一個人身上足以見到人類最劣根的無知與自負。”
“如果本該發生的災禍沒有發生,不如想想誰替你們擋下了。”
說著,河神跟上了菩薩的步伐。
前方,藺懷生並未走快,河神很快與那柄油紙傘並行。
“菩薩生氣了?”
藺懷生無意聽身後發生的對話,並不知道河神和汪暘二人說了什麼。他聽到河神聲音,側過臉來見到河神目光中的關切,很快猜出緣由,失笑微微搖頭。
“我沒放在心上。”
河神隨著藺懷生的語氣歎道:“菩薩也太過心善。”
乍一聽,話語裡似乎藏著對藺懷生的微妙諷刺。
“菩薩若不心善,怎麼能算菩薩?”
河神問他。
“這是菩薩自己修的慈悲心,還是當初造神的那批人類強加給你的。”
藺懷生沒有應。
河神了然,笑了一聲:“人心易改,他們要你慈悲,要我強悍無敵,我們都是受控於人類欲望的產物,根本算不上神明。”
藺懷生說道:“怎麼不算?人類雖創造出你和我,但我們都不是空殼。雖然我聽不到自己的心聲,但河君在菩薩廟時,我卻能聽到河君在我胸腔中的心跳。以後若有機會去河神廟拜訪,也想請河君替我聽聽我的心聲。”
河神怔然。
“菩薩……這到底是你的真心,還是你的安慰?”
但他不要藺懷生回答,河神似乎一下子從剛才的偏執與著相中清醒了。要側頭要矮身,才能窺見油紙傘下比一點下顎更多的菩薩的麵容,而這些河神通通都做了。
“菩薩真好。”
“百年前,人類不知有一次地動山搖,可我卻始終記得。菩薩的慈悲不僅護了座下信徒,也護住了一條小溪。”
而那條才沒過小腿的溪流,如今已經成神能與菩薩並肩。
“等河神廟建成那天,我不要眾人祭拜,我隻想菩薩來做客。”
“好想與菩薩有一場把酒言歡的暢快。”
藺懷生抬高傘麵,眼睛注視著河神。
“這不行。”
“把酒可不行,請河君慎重。”
河神朗笑,神明的悅意傳響山間。
“那就言歡。”
“和菩薩在一塊,我就很歡喜。”
……
越往下走,泥濘與碎石全成為陷阱,到最後,藺懷生和河神不得不分彆照看汪暘和趙遊。濕漉漉的趙遊歸了河神,藺懷生就把傘麵變大,讓汪暘和自己一行。
在河神的譏諷後,汪暘顯得沉默,他隻一言不發地走著,但細看,步子又是配合著藺懷生的。
趙遊問:“等會我們要去村子,可村子要是被洪水淹了,那我們該怎麼辦?”
河神說道:“凡人,這問題你不用煩擾了,村子就在那。”
不知何時,他們已經到了村口,歪斜或坍塌的房屋呈現在眾人麵前,這已經是一個死村了,而不遠處似乎就已經能夠看到洪水形成的河的邊界。但一時無人邁出第一步,因為大家都明白,趙遊的話才是對的。
村子在山坳平地,洪水洶湧,能淹沒其他地勢更高的地方,沒道理還剩下這座小村子。於是這座村子就像是蓄意留在這請君入甕的陷阱。
幾人相互對視。
但心裡都隻有一個答案。
汪暘說:“神像藏在我家的地窖裡。”
“那就去拿。”
河神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