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進食遊戲(完)(1 / 2)

今夜,整座宅邸近乎死寂,藺懷生所到之處沒有人沒有活物,仿佛隻剩這棟房子,而連房子都被抽乾了它的生氣。

他們,或者說祂們都去了哪裡?他還能找到想要找的人嗎?

明明迫在眉睫,藺懷生卻很從容,下台階時候也是一階階下。他來到一樓,血奴們的房間也同樣空空如也,他走了一圈,卻並沒有表現出失落,隻是在走廊裡站著又思索了一會,繼續朝他的下一個目標走去。

751幾乎要認為藺懷生在故意不肯完成任務,因為前幾個副本裡他明明那麼聰明,不斷地帶給人驚喜,751不信藺懷生會在這個世界栽跟頭。這個世界明明平平無奇。

可藺懷生不願意完成任務的理由是什麼?他難道厭倦了這種一成不變的遊戲方式,甚至有了厭惡嗎?751因為自己的想法而有了極為短暫的惶恐和不自信,但它很快又說服了自己。

在751的認知裡,無論藺懷生呈現出的外表有多麼絢爛多情,真實的他其實冷靜到了冷酷,他永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忠於他的目標。而他的名字,就是他最大的渴望。

他對生命的熱烈,讓他不會輕易離開這個遊戲,畢竟在這個遊戲裡能夠實現另一種意義的“活著”。

所以,儘管751依然滿腹疑問,但藺懷生不回應,後來它也便沉默。

藺懷生已經繼續朝下走。這座宅邸還有地下一層,作為地牢,用來關押敵人或者彆有居心的奸細。當初皮斯科也是先在地牢關了幾天才被帶到藺懷生的麵前的。

藺懷生沒有點蠟燭,黑暗才是血族的主場。

也許是地牢偏遠又封閉的緣故,那些鮮活而真實的“氣”還沒有徹底消失。藺懷生看不到,但他卻能夠感覺到,在他一步步向台階深處走的過程中,有無數無形的存在飛快地和他擦肩而過。藺懷生很難說清楚那些東西是什麼,隻能儘可能地通過比較來形容:它們像涓涓的流水,也像夾帶涼意的微風,但更像一陣氣息。

它們路過藺懷生身邊時似乎有過非常猶豫的停頓,但最後依然沒有停留地向地牢的出口竄去,仿佛當下它們似乎有著更為急迫的事情必須要去做。

自從感受到這些不可名狀的東西後,藺懷生就不再走了。他像一尊雕塑佇立著、沉默著,在這裡,他和這些無儘而無形的氣息分彆。

那些存在彙聚在一起是如巨大的洪流,幾乎將藺懷生吞沒,他們之間似乎即刻有一場對峙,但最後洪流又都溫柔地在他這裡分流。

於是,就像現世裡的列車,藺懷生坐在靠窗的座位,長風不斷吹亂他的頭發。

忽然,像是列車到站了,地牢裡的氣流已經全部湧離。最後隻剩下輕輕的一息,像一個溫柔的罩子,將藺懷生放在了自己的保護圈中。

藺懷生再一次感受到臉頰邊輕柔的撫摸,現在他還可以說這不可名狀的氣息也像愛人的手指。

“你為什麼留下來呢?”

藺懷生直接就問了。

藺懷生得到了短暫的沉默。

無論是“他”還是751,他們都沒有說話,好像這隻是藺懷生自導自演的獨角戲。

藺懷生很有耐心地等在原地,但它不願真的讓藺懷生等,幾乎隻是一會,一隻真實的、帶有溫度的手握住了藺懷生的手腕。

“現在可不是在散步哦。”

藺懷生笑著拒絕了對方這招一成不變的浪漫,畢竟白雪長街是永遠不可以複刻的浪漫。

可他也沒有拉開那隻手。

竹葉青在黑暗中顯形,垂著溫柔中帶閃光的眼睛。他還是那麼獨一無二,即便在成百上千的同類裡,藺懷生也可以一眼認出他。

“你找回這裡,為了不讓我發現,就一直住在這個地牢?”

男人對藺懷生微笑,回答他一開始的問題。

也是回答所有的問題。

“因為你在這裡。”

他和其他所有的祂都有一個無法逃脫的定律,即便他們的形態千變萬化,但在本質中天生都被賦予了愛人的編碼,而竹葉青覺得自己隻是比其他人都先從蒙昧中覺醒。

他們可以像決鬥的野獸,逞凶鬥惡自相殘殺,但這不是愛的最優解,奔向愛人才是謎題的本質。

竹葉青甚至說:“生生,不要難過。”

不必藺懷生問他,竹葉青已經給了謎題的答案。

“無數的‘我’裡,一定有一個‘我’永遠義無反顧向你奔赴。”

“他”隻為你,隻愛你。

751的聲音幾乎不分先後地同時響起,人工合成的聲音,真實人類的聲音,它們交織著最後仿佛在藺懷生耳邊形成了嶄新的聲音。

【任務2:得到你的愛人(已完成)】

這個聲音本該隻存在於藺懷生的腦中,但它卻是一滴融入冰川的水,本來平靜的冰層因此開始劇烈撼動,厚實的冰麵爆裂,現在整個世界都將迎來這場水患。

在這座宅邸的最上層,三樓本有一場不死不休的激烈酣戰。雙方都舍棄了人類的外表,整個空間裡隻有黑色的數據流來回流湧,從遠處看就像不斷閃現又消失的黑色異型觸手。

戰局的中心點是阿琉斯,他隻剩下頭顱,脖子以下的部分則全部被如同黑霧般的數據流取代,而他的“對手”則更加恐怖。

但他們的爭鬥隨著任務完成的提示而停止。

將阿琉斯包圍的巨大數據流反複地變幻,如果他恢複類人的實體,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必然又可笑又可愛。

阿琉斯率先反應過來,他大笑,冷冰冰的金眸流露嘲諷的同時也有落寞。他中傷敵人的同時也在中傷自己。

“他又贏了。”

“他又贏了……”

但阿琉斯、或者說祂,憤怒的並非是藺懷生的勝利。祂甚至喜歡看到藺懷生勝利的表情,為他的喜悅而喜悅。

祂隻是對自己憤怒。祂選了一個最強的對手,越挫越勇,但不能掩蓋祂的無用。祂創造出阿琉斯,祂現在就想像阿琉斯,立刻把這一部分無用的自己當成垃圾分割丟棄。為此祂已經開始審視自己,然後發現滿身都是漏洞。

外圍的數據流也在痛苦地低吟,他們和祂一樣有著本質相同的痛苦。

“愛人……我們都不是,阿琉斯也不是,他又一次另辟蹊徑地贏了,他要走了……!”離開這個世界,離開這個無用的、沒有辦法把他留下的世界。

所有的數據流又聚焦回了阿琉斯身體中的祂。

“我們也得回去。”

“……離開這個世界,才能在下一個世界和他再次相見。”

他們不是在祈求祂,也不是在和祂商議,他們隻是在知會:他們不想被融合,而想要融合神明,得到神明主體的控製權。

在這個遊戲場裡,他們有著相同的本質,都是神明。神明有千麵萬象,那麼為什麼不可以換一個主麵呢。

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阿琉斯的眼神實在冷得恐怖。

說起來祂的溫柔應是後天習得的產物,限定了唯一的對象,這樣的條件苛刻到甚至連祂自己都不被優待。

“癡心妄想。”

雙邊再次交鋒,這一回因為不同的目的,但爭鬥無休無止。

整棟古堡都土崩瓦解地化為數據的碎片,不止如此,似乎整個世界都陷落了。

神明龐大的身軀裡無數的祂自己上演自相殘殺,到最後祂們甚至忘了目的,隻是為了殺死彼此而殺戮。新的吞噬舊的,又立刻被更新、更強大的吞噬。祂們殺得天昏地暗,世界也的確陷入混沌的黑暗,祂們甚至在最初發現藺懷生的到來。

從崩塌的地牢裡出來,藺懷生看見了這個副本最為真實的樣子,也意識到了剛才和他擦肩而過仿佛有自主意識的氣息究竟是什麼。

鮮活的世界在劇烈撼動中逐漸粉碎,就像斑駁老舊、不斷掉灰的牆體,原本粗野的框架隨之露了出來,正是由黑色數據流形成的巨大立柱,沒有了任何參照後,藺懷生在這個斷壁殘垣的空間中顯得更為渺小,而他身邊一個個塌陷的空間,細看起來就像是失去信號的屏幕。

竹葉青又幫了藺懷生一把。

他半邊身體變成黑色的數據流,先是親昵地在藺懷生腰間繞了一圈,然後把藺懷生放在了他異形的身體上。

藺懷生回頭,此刻的竹葉青模樣十分詭異,他連臉也隻剩一半,但兩種截然不同形態的交接處卻極為和諧地過渡,並不讓人覺得血腥。

竹葉青對藺懷生微笑,唇角的弧度比平時略小,也許是他思量過這個形態的自己無論做什麼都很嚇人,所以儘可能地保持最基本的樣子。

“你自己一個人不好接近,我送你過去。”

聽口吻,竹葉青完全不介意充當一回藺懷生的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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